第137章 第 56 章(1 / 2)

穿成邪神之後 一口果 11684 字 4個月前

隋王宮中。鐵木案上,土螻皮紙鋪開,四座墨黃相間質潤如蠟的角製鎮紙壓住四角,平展開一張廣闊的地圖。

隋王應不負站在桌案後,金冠束發、王袍威重,一雙杏目嶄然,寸寸磨過整張地圖。

土螻皮質細潤堅韌,利刃難傷、水火不侵,可以存千年而墨色不枯、皮色不暗。不過這張地圖的年歲還不到千年,這是七百餘年前,殷一統天下後繪製的。繪製之後,便再也沒有改變過。

大殷位於中部偏西,其西北接於閔,西南接於冀,東南接於梁,而東北接於隋,隋梁之外,相隔於盧。

隋、梁、盧三國,以大青山脈與淮水為天險相隔。

大劫起後,冀從於殷、閔附於炎君、盧國托庇於神庭,梁國已亂,才登位沒多久的梁王胥桓不知所蹤,現處於群龍無首的狀態中,幸而之前國中亂象已被平複,諸多邪派不存,其他胥氏血脈雖有蠢蠢欲動之心,但一方麵胥桓此前雷霆手段餘威猶在,另一方麵玄清教的突然覆滅也會給這些發熱的頭腦潑上些冷水,梁國的大臣們依律而行,暫且也還撐得住。

想到這裡,應不負也不由心中暗歎。梁王胥桓是個大才,他走的道路與自己截然不同,應不負是憑依王氣,借武英殿與勇勝塔,集權於己身,鎮住隋國的將亂之相,這是隋國當時的情況與她身為女子之身而共同導致的結果,凡俗多輕視於女子,若無大權在握震懾人心,諸般無禮的質疑會拖慢政令的上下通行,陰奉陽違者將不計其數。唯有集權於己身,她才能最快地將隋國當時的爛攤子給接下來。但這般結果導致的就是,隋地缺不了她,若她不再,則必須要選好繼任者,否則無人能夠以王氣轄製武英殿與勇勝塔,隋國必將大亂。

阿鹿是應不負彆無選擇的結果。阿鹿雖然聰慧,卻沒有成為一國君主的心,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她剛開始的時候,不也是沒想做這個隋王嗎?隋不像梁,血脈單薄,阿鹿是個意外,她出身的不光彩,父親當時已經有了兩個孩子,而且正意氣風發,值身強力壯之年,認為應氏數代單傳的結果將從自己這裡打破,便不想要認她。應不負——她那時還叫應長安,應長安就把阿鹿接到自己身邊養大。

不想後來接連意外,如今應氏五服之內,隻有她們兩個了。梁國現在境內因為胥氏血脈眾多而蠢蠢欲動的情況,倒讓她有點心情複雜的羨慕。

此前彆初年隻掌控了她,便為隋國惹下巨大的亂子,這同樣是她集權於己身的結果。若為如今的梁地,有胥桓立下的律條在,便不可能輕易亂來。若非這些細致廣博的律條在,如今梁國便不可能在失其君主已久的情況下仍暫未生亂。

但這是梁國走的路,不是隋國能走通的路。

應不負收回神思,若無君主,沒有一個可以集國運與王氣所在之人,凡人們便沒有可以與修士抗衡的地方。梁國若一直這樣下去,也遲早會生亂,梁國原本的大公子胥康不知為何現在寄身於盧國之中,請盧國國主陸宏助其歸國登位。

此事若成,梁國困局自解,但日後也難免會成為盧國的附庸。不過,盧、梁兩國相隔大青山脈,二者之間的關係未必會有多緊密,若有心謀算,想要脫離也不是難事。可現在正值大劫之中,怪異頻出,梁國的情況也並不好,那位將繼位的大公子胥康若是分得清輕重,就會維持好關係,借助盧國與神庭的關係,同托庇於神庭。

而今,也隻剩下了隋國無所依。

若非值此劫中,這倒也不是件壞事,可是現在大劫卻愈演愈烈,縱使凡塵眾生之劫已過,修士之劫對普通人造成的影響卻並不少。

應不負目光沉沉,從傳承了七百餘年的土螻皮圖上刮過。土螻食人,隋國的先輩們便剝其皮、折其角,做了這張地圖與四枚鎮紙。而今修士所化怪異,吞噬生靈,便如土螻。何以斬其顱?

她的目光落在殷地上,此前殷天子使彆初年謀算於她,以隋為矛欲攻於盧。殷不恤隋民,不可為依。

閔地依附於炎君,亦與隋相接,這位常駐於人間的天神本來是一個好選擇,但前些日子閔地出了亂子,她得到消息,方才驚覺,這場怪異大劫,竟是連高高在上的天神也卷入其中了嗎?

炎君並不需要再多一個隋國,閔地自身也陷於劫中多有麻煩,恐怕是看顧不上隋。

神庭是一個好選擇,神庭諸多神明需要信仰修行,前段時間所展示出的雷法誅滅怪異乾脆利落,實在由不得應不負不眼饞。隋地修士眾多,怪異亦多,雖然也有不少神庭的神明,卻難以搜查處置整個隋國。

可神庭要庇護盧、梁兩地的話,恐怕也未必能夠騰出多少精力給隋。

“薛先生。”應不負忽然道,“先生與我隋國相諧已久,如今大劫難捱,先生師門可願與隋相交?”

盤坐一旁的薛成波睜開眼睛。他並非散修,出身於千仞山摯雷洞中,也並未與師門斷絕聯係,隻是因為所選之道的緣故,才前往隋國曆練自身。

作為勇勝塔上最頂尖的一個,他自是清楚隋國眼下的困境所在。這已經不是隋王倚靠自身智慧努力可以解決的問題了,隋國需要一個可以助其清理怪異的盟友。他明白應不負此言之意,若有一國相助,對千仞山自然是好的,可惜……

“我門中有許多修士身上降臨天人五衰,恐無餘力。”薛成波道。

應不負暗歎,卻也沒有太失望。此段大劫針對修士,普通人隻是被波及,諸仙門騰不出功夫也是正常的。她還有一個選擇:

“依先生所見,丁芹背後的存在,可以為隋國依靠嗎?”

她們相識於之前彆初年謀算隋國伐盧之事,事後應不負一一宴請謝過這些在此事中相助的修士們,極力想要將他們挽留下來。

淮水諸神各有其轄域,在享用了隋國的供奉後便一一離去了。明燈教雖然願意與隋互為倚助,但這本來就是一個極鬆散的教派,同樣有其他事情要忙,因此所能帶來的幫助十分有限。那位以琴音震醒她神智的鬼神餘簡倒是留下了,他生前便為隋地之人,有一份香火情在。

而這些人中,最令應不負重視的,便是最後在淮水中出現的丁芹與白鴻。

她們雖然在整件事情上參與不多,卻正出現在關鍵的時候。應不負不傻,自然看得出這並非巧合,而是早有人預料後的安排。

而後隋地之內怪異頻出,她請兩人相助,又收到了一份不小的驚喜。

修士轉化為怪異是一個過程,隻要其心中仍有掙紮,就不會徹底化為怪異。但道心之衰與怪異之力對神智的影響,會導致他們不斷滑向這個深淵。而丁芹所擁有的神力,卻可以摒除怪異之力對神智的影響。這對於許多因為天人五衰而不可避免的產生了道心之衰的修士們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他們並不想選擇化身怪異這條路,但在道心衰微的過程中,一念差錯,可能就墮為怪異,此後便再難掙紮出來了。

前來求救的修士有很多,丁芹卻隻有一個,這樣的情況本來最易生出亂子,應不負從她的眼睛能看得出來,這小姑娘是真的年輕,而非駐顏有術。修士並不代表著都是通達講理的人,道心衰敗的修士比普通人還要難纏些。生死之際,麵對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他們不去使手段才是怪事。

但結果卻是這些修士們被她理順歸攏。這並非依靠她身邊那位大妖強行以武力鎮壓,而是切實將這些修士都化為可用之人。

能成此事的根基在於,她將自身所侍奉的神明之道傳了下去。這必然是其背後神明所應允的,但就算有了此法,想要歸攏這一群來自天南海北性情各異的修士,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應不負自然先看過了丁芹所傳之道,讓阿鹿為她講解。她對丁芹背後的神明的了解也是自此而始。

那竟是一位天神。

天神以其道為身,道不增不減不生不滅,人們信與不信、修與不修,於道來說,沒有任何影響。人們依道而行,便可達道所指引。

這位天神會使神使插手隋國之事,當是同炎君一樣參與進了大劫之中。

隋地或許可以倚靠他嗎?

“或可一試。”薛成波謹慎地答道。

他是修行人,在這方麵知曉得比應不負要多一些。之前地脊重定,天神現世,便有修士想要前去拜見求教,然而天神居於山首之頂,新立的通天之脈威勢深重,難以攀登,故此這些修士最後全都不得不放棄了。關於這位天神的來曆也一直有人想要探尋,隻是所知者甚少。

薛成波也是憑借著諸多散碎線索與門中流傳下來的許多舊日傳說,才有了些許猜想——這位天神聲名不顯,恐怕是許久之前就不曾出現了。而翻遍史冊,會讓天神消隱比較有可能的節點,便是十二萬年前的一次大劫。

可惜千仞山的傳承不夠久遠,對許多古老的秘事都知之不詳,薛成波的猜測也隻是猜測而已。

他也看過了丁芹所傳之法,這才確定了這位天□□諱為長陽。

隋地想要依附長陽,這個選擇是沒有什麼問題的。雖然天神高邈不可親,然而從神明之力可觀其道,從神明之使可查其意。這位神明的神力溫暖光明,又不乏浩大威嚴,神使代行神明意誌,從丁芹身上來看,這位天神無疑是有濟世之心的。

隻是……有濟世之心與願意庇護隋國,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

這件事成與不成,並不取決於隋,而是取決於天神。

薛成波為應不負講解了一番自己所知的有關這位天神之事,可惜他所知道的,也實在稱不上多。

應不負聽過之後,歎道:“先聯係丁芹看看吧。”

……

丁芹此時並不在隋王都中,她也沒有和白鴻在一起。

隨著時間推移,她們所要處理的事情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忙,難免再無法像過去一樣時時同行。

為怪異之事聚到丁芹身邊的修士魚龍混雜,她可以信任的人不多,能夠同心的就更少了,這一次白鴻去處理另一邊的事情,與丁芹同行的是另一個妖修。

在出了修士墮為怪異之事後,最先找上來的其實就是這些妖修,他們大多是通過與白鴻的聯係而找上來的。

白鴻修行的是風之道,她此前喜歡四處遊曆,故而交遊廣闊,隻是後來被九曲河畔諸多村落耽擱了千餘年,這才與其他朋友的相見得少了,但也沒有斷了聯係。在出了天人五衰與怪異之事後,白鴻同樣擔心她的這些老朋友們,就與他們聯係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