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第 65 章(2 / 2)

穿成邪神之後 一口果 9825 字 4個月前

“大多不過是糊塗塗地掙紮罷了。”孟懷卻道。他隨手一提,就將搶到靈氣團的那條最強壯的魚兒甩出了水麵,落到岸邊一處盛著水的坑裡。大魚忽從寬闊的大江中落入淺坑,不由驚惶失措地蹦跳掙紮,竟把自己掙到了地麵上。

孟懷最近著實比較清閒。

渾沌屢屢失利,也愈發警醒。孟懷本打算在塗山中等時機到來,現在卻不能再在塗山中待下去了,以免被發現端倪。他此時借餘簡掩身,實乃無奈之舉。諸眾生在劫中掙紮,他亦在劫中沉浮,隻不過比起這些糊裡糊塗的修士們多幾分清明罷了。

於奔騰不息的淮水而言,壽短的凡人不過如江上漂萍,於亙古而存的天地而言,諸般修士也不過是聚散浮雲。掙不出輪回,便始終有生死大患橫於命前,悟不出己道,到頭來也隻能於世潮中隨波逐流。

大劫之中,世界如局,眾生的命運不取決於他們自身,而取決於執棋者的勝負。

孟懷隨手把在地麵上掙紮蹦跳的魚兒送回了江水當中,看它驚慌失措地遊了幾圈,又蠢頭蠢腦地回來搶魚線上的靈氣吃,便順手又把它提溜回了水坑裡。

餘簡瞧著他來回欺負魚,說道:“九層之台,起於累土。若群魚銜泥日複一日,也未必不能堵了你這條大江。”

孟懷大笑:“他們可不成。狂風之地,不積累土,何以起高樓?憑這些蠢物,便是日日銜泥,江水一衝也便散了。要想堵了江水,起碼得能夠搬得動能於水勢中止而不前的大石才行。”

這世間的芸芸眾生多不可數,大多數卻連登上棋盤作子的資格都沒有,更彆提稍稍看清一點局勢,開始真正影響一點眾生命運的走向。

而今這些滿懷希望前往點蒼山,欲求得一個擺脫怪異之危、乃至天人五衰的修士當中,又有幾個最終能跳上棋盤,擁有做一枚清醒的棋子的資格呢?

被拎回水坑的大魚又自己蹦到了乾硬的土地上,孟懷正欲伸手,卻被餘簡一按。那魚兒自己在地麵上蹦動幾下,離著江水越來越近,撲通一聲,落回江中,擺尾而去。

“起碼,他們能夠為自己掙出一點什麼。”

……

東風解凍,蟄蟲始振,魚上冰,鴻雁來。

碌碌眾生,各自奔忙。

隋地裡魚龍混雜的修士們少了許多,他們聽到道鐘之鳴,便要應約前往點蒼山而去。這使得隋地最近的壓力小了許多,各地出現怪異的次數少了許多,隋王都當中更是空曠。

此前受神明之道吸引,許多身受天人五衰之苦的修士來到隋王都當中,為求此道以免墮於怪異,現在這些修士們也大多離開了這裡,前往點蒼山。

但這才是正常的情況,也是對隋地更好的情況。

丁芹所傳的神明之道修持法並不複雜,那是沒有修行基礎的凡人也可以修持的方便法門。她將修持之法刻於石碑之上,人人都能拓印。

隋王應不負在王都外特地劃出了好大一塊地方,在那裡建起了一座供奉長陽的廟宇,石碑就放在殿前廣場上,碑中有丁芹留下來的神力氣息。無論她在與否,修士們都可以記下修持之法、感受神明氣息,而後這些修士們其實就可以離開了。道法已傳,至於之後如何去思維、體悟、修行,那要靠他們自己。

但這些身受天人五衰的修士心中難免具有惶惑不安,便想要留在這裡,仿佛與神明的廟宇靠得更近一些,他們就能夠更安心一些。隋國到底也隻是凡人為主的國家,雖然有著許多與修士打交道的經驗,但承載如此之多難以辨明來曆、性情各異的修士,還是壓力太大了些。不過現在有了點蒼山的法會,既然有了新的去處,這些修士們也便不再流連這一處隻能提供心理安慰的地方了。

曦光微微亮著,東方的天際飄著許多雲,被將要升起的日光浸成灰紫色。燕雀劃過天空,在清寒地風裡張開翅膀,留下段段長鳴。

丁芹已經回到了隋王都中,她往長陽的廟宇走去。

雖然薛成波與其他一些武英殿修士暫時離開隋國前往點蒼山,但隋地的情況相較之前還是鬆下來不少,丁芹也終於不必再像之前那樣忙碌。她已經好久沒有見過白鴻了,她們倆總是一個回來了,另一個就在外邊。算起來……自她和風六娘一起去處理鵠妖的事情之前,她們就一直沒有見過麵了,這件事也就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和白鴻說。

還沒有走到廟前,丁芹就聽到那裡傳來了吵鬨聲。有一個修士在鬨事,似乎是因為修持數日未能得法的緣故。

廟宇中,其他修士對那鬨事的修士大多冷眼旁觀。現在還留在這裡的,要麼是才來到沒多久,要麼是沒有聽聞到道鐘之聲,對神明之道也沒有沒有修持有成的修士。在道心之衰的影響下,他們正處於心神不安雜念叢生的情況中,時常有慢、疑、怨、憤等等情緒生出來,如果不能時時對這些情緒進行分辨、思維、化解,就會被拖入更深的道心之衰中。

幾個負責此地的武英堂修士攔上前,鬨事的修士聽不進彆人勸話,清心醒神的術法落在他身上也沒有什麼效果,他越來越激動,身上法力氣息波動不定,眼看著就要出手打起來。

武英堂修士戒備起來,卻也沒有太緊張。這裡彙聚了許多受天人五衰之困的修士,時常便會有心性把持不住的。武英堂中會來這裡輪守的修士都是在此道上已經有了一定成就的,他們可以暫時控製住鬨事的修士,無論這些修士是真控製不住自己還是彆有目的假裝鬨事,他們都會將之統統送到一旁有清心凝神之效的陣法中鎖住,等其自己平靜下來便罷。

但此時還在遠處丁芹卻忽然緊張起來,她看到廟宇上方有陰晦且不祥的氣息迅速彙聚著,使得命理與因果一片混亂。那代表著有怪異將成。

點蒼山的道鐘對於聽聞其聲的修士來說是一重驚喜與希望,對於未能聽聞的修士來說……若是不知曉道鐘之事便罷,若是知曉了,又何以堪呢?

隋國這裡有許多修士聚集,那些沒有聽聞道鐘之聲的修士,幾乎都能夠從彆的修士那裡得知此事。那些聽聞道鐘的修士有多歡悅,沒有聽聞道鐘的修士就有多苦痛,不平、嫉恨、焦灼、絕望,這對於本已陷入道心之衰的修士來說,無疑是又一重打擊。布置在廟宇中的清心陣法並非萬能的,它並不能阻止修士墮為怪異。

若將墮怪異,唯有斬之。

沒有人願意發生這樣的事,尤其是在這裡。會來到這裡的修士,無不是心中還抱著一絲希望。而兔死狐悲之痛,最能消磨這一點並不穩定的希望。

丁芹提氣飛遁,急往廟中而去。還來得及,隻要趕在那個修士墮為怪異之前,她就能夠打斷這個過程!

但是等到她飛掠到距廟前道路還有數丈的時候,卻忽見上方的不祥之氣驟然散去。

白鴻正從門中走出來,她的衣袖上沾染了一點血跡,浸在冷氣裡的廟宇在她身後肅立,在漫天低矮的雲裡,被日光染成愈加鮮濃的橙紅。

白鴻的神色裡有些許倦怠,她在見到丁芹時微微一怔,緊接著就笑起來:“這次的事情已經辦完了?”

丁芹收了步子,她聽見廟中傳來收拾後續的聲音。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

“怎麼樣?”白鴻似是也不願意再提廟中發生的事情,隨口問道。

丁芹頓了頓,慢慢將雲眠沙與朵臥水的事情講了。白鴻是修行了數千年的大妖,早已見過無數生死。對她來說,欺瞞又何嘗不是一種不尊重?可是在真正要說出來的時候,丁芹難免還是有些無措。沒有人願意帶來壞消息。

“這樣啊……”白鴻垂下眼睛,低低歎了一聲。

丁芹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她看著白鴻,她的靈目天生就能看出來很多東西,但因為靈目中的封印在,在不主動運轉時,她也有很多東西看不出來。

她從沒有以靈目看過白鴻,白鴻並不是需要她謹慎探查的人。

但現在,她隻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被攥緊了一樣,這不祥的感受驅使著她,靈目運轉看向白鴻。

在那初升的日頭裡,爛紅朝霞,天光如血。

她的靈目中,映出白鴻身上籠罩著的一層避塵決,烏黑的發上有幾縷染著薄膏……

丁芹下意識伸手捉住她一縷發,指尖一撚,露出其下……霜白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