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第 67 章(2 / 2)

穿成邪神之後 一口果 7335 字 5個月前

李泉緩緩執起茶杯,眾生心念聲聲入耳。

白鴻仍在掙紮著平複一念又一念哀懼,大青山脈中的修士們對著神明滿心不安的祈願,身受天人五衰的修士期盼著他的道可以摒除怪異,小神使苦痛哀茫地想要尋一條出路……在他耳中彙成凡塵無邊苦相。

出路在哪裡?

扮成攤主的鬼王又悄然回來,半點不知道、也不去探尋這裡之前發生了什麼事,隻一邊哼著小調一邊收拾攤子。草棚爐灶、銅壺瓷碗……挨個兒縮小,直到縮成了能落在他巴掌上那麼大的玩具一樣,被他珍惜地收在腰間的一個小皮囊裡。

最後隻剩下一套桌椅,孤零零地停在荒野裡,襯著左右過了一冬的荒草亂石,頂著頭上又高又藍的天空和幾筆閒卷出來似的淡雲,倒也有些古怪的意趣。

攤主不緊不慢地收到這最後一張桌前,停在他這荒野茶攤唯一的客人旁。

“您再坐會兒?”攤主笑眯眯的問詢裡藏了點好奇。他看不出這客人的來曆,隻知道這是自己探不出來曆的存在,所以他的好奇也是克製的。

隻瞧著李泉的打扮,背著一張琴,手裡擎著半盞殘茶,在眼前慢悠悠地轉著,倒像個大劫之前他茶攤上常見的閒客。

以前他是很喜歡這類閒客的,他們往往有著一段空閒的時間和輕快的心,這心一輕快,神色就變得活潑,積攢的段子故事在肚子裡翻騰跳躍,樂意與認識不認識的悠閒人一起嘮扯,在奔忙的煙火中辟出一段茶水的清香來。

隻可惜,在大劫愈演愈烈後,他的茶攤生意就不大好了,就算偶爾有幾個行腳客,也大多神色緊繃,不見了以前的悠閒氣。

李泉必然不會是個閒客,但身上卻有著不為外物所擾的清淨在,他安坐在剝了漆的長條凳上,反問道:“這麼過著,自在麼?”

攤主嘿嘿笑了兩聲:“自在啊,我求的就是這個麼。”

他算是鬼修中的一朵奇葩。世間眾生化鬼,大多是因為刻骨的怨苦或者極強的愛執,他卻是因為不舍這人間的風景。命數將亡的眾生大多不舍凡世之命,但對此的執念能強烈到化鬼的卻幾乎沒有。

他們舍不得的是活,而不是凡世,再甜的一生裡,也總會有些苦滋味,誰都逃不脫老病,既然已經死了,執念也就沒那麼強了。

愛恨迷眼,生活卻讓人清醒。這一清醒,就化不得鬼了。

這鬼中奇葩在死了之後,不舍執念,於是就換著法兒“活”起來。今年做了隔壁鐵匠家的小學徒,明年可能又去了隔壁飯館當後廚抻麵師傅。他沒什麼仇要報,也鮮少與人爭鬥,就這麼逛蕩著逛蕩著,然後就成了鬼王。

這是個熱愛生活的鬼王。

“現在太亂啦。”攤主歎氣,“我不喜歡這樣的光景,再這樣下去,就不自在了。”

所以他也得往劫裡摻和一腳。

李泉歎出一聲笑,揚手一傾,半盞殘茶潑出一場大夢。

淅瀝瀝的茶化作淅瀝瀝的雨,淅瀝瀝的雨落在人間化作迷蒙的霧,這霧不可見,也不可知,隻在繁密的因果中,輕輕沾染了欲行長陽之道的眾生,在他們神魂會顯化夢境的深處,拔起一座籠雲霧當中的高峰。

那是日出之巔在夢境世界中的倒影。雖為倒影,亦威嚴如海。

天神的人間聖所皆有威壓,閔地炎君的落足地亦如是,閔地常年有生靈去朝聖,凡塵眾生也有,各類修士也有,凡塵眾生多是為了信仰,各類修士中卻有許多是為了修行。前往聖所的道路上沒有阻攔,卻從未有人到過近前——那威壓不是因力而起,而是因道而生。

不明天神之道,便無法走到神明身側。故而,朝聖之路,亦是修行之路。

若無神明相邀便能登上聖所,那便也走到了了脫生死的境地。

朝聖於一位天神的聖所,便是修習於一位天神的道。

大道虛無縹緲,世間修者難知前路,縱然指出了方向,也難免常常疑惑,自己是不是走偏了路?自己還差著多遠?是不是,根本一步都沒有邁出去?心被這樣的困苦墜著,最後便墮到了怪異裡。

那便給他們一個標尺,讓他們都明明白白地看著,自己走到了哪裡,今日又往上了幾分。

李泉把空了的茶杯放回桌上,敲出一聲不輕不重的響。

夢境的世界裡,這為眾生而立的高山碰撞上了另一個潛匿已久的力量,那力量雜亂又統一,有點像被蝗王掌控的蝗群,又像是用雜色碎布七拚八湊成的袍子。這二者的力量,一個得自天神,卻隻是一道無攻無守的梯,另一個積蓄已久,卻是個用蠱陣邪術強拚在一起的臃腫之瘤。故而二者一觸即分,誰也捉不到誰。隱匿的仍隱匿,高立的仍高立,誰也碰不成誰。

李泉鬆開了茶杯。

渾沌啊,你想尋找誰的夢?你想從夢中看到什麼?

可你什麼都找不到。

遙遠彼處,無憂天女覺到夢境之變,她抬起頭,看著高懸於頂的太陽星。

神庭積攢無數功德,這些功德可以濟世、渡人、消災、延壽……堪稱萬能無害的護身法寶。修士若有此功德在身,便不必擔憂香火中的心念對自身神識的影響,壽數綿長、無有災患,修行路上少有障礙。天神若有此功德……曾經他們是不需要的。但天神有傷,這功德也便成了少有能助他們一臂之力的事物。

神庭之中,所有歸屬於大天尊的功德,小半予以金雷池中助白帝休養,剩下大半儘數歸於太陽星中,太陰半分也沒有取用過。

長陽誘導她,是要她親自探查過、放下心後,可以取用這部分功德。

她仰頭看著太陽星,目光像一口幽深的古井,片刻之後,她收回目光,沒有做任何改變。

茶攤中,李泉的身影已倏忽消失。

隻剩下攤主收起最後一張桌椅,荒腔走板地調子在野地裡回響。

春去複來,花謝再開,人去何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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