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第 69 章(2 / 2)

穿成邪神之後 一口果 8748 字 4個月前

殷天子立於高台。他感覺到了天地間的變化,這世間的仙道修行者,以對他的敵意,對抗起墮為怪異的求生之欲。

渾沌對此不以為意。眾生對他嗔怨非常,他對眾生卻沒有嗔怨。他隻貪求。對諸天神也如此。

他的目的不是爭勝、不是殺死對方、不是報複折磨,而是達成自己的道。所以他們沒必要在沒有把握的時候,互相像個在生死擂台上狼狽撕扯的凡人一樣拚殺,把天地打得破爛不堪,最後就算勝了,也隻餘下一個傷痕累累的殘軀,反而離他所求的目的愈加的遠了。

他們一直都沒有真正對上,那不是時機。

他們都在準備、都在等待,渾沌不知道他們準備得怎麼樣了,但他已經準備好了。

祭壇中,墨玉為階,金石為欄,一層階外一道渠,渠裡灌著水銀。一個個烏木的小方箱子在銀色的河裡沉浮不定,隱隱遵循著某種規律。

第九層階上是個渾圓的高台,台上刻著諸國地圖,台中央立著一隻巨大的石鼎,鼎中不知積這什麼,隻見白色的煙氣如流雲一樣溢出,不往上走,卻往下流,緩緩的淌出來鋪在台上,再順著九層墨色石階一層一層往下流,一層一層浮在九道水銀河上。

等煙氣流到烏木做的小方箱上方時,就形成了一道道小小的漩渦,帶動附近的煙氣,起伏成一朵朵奇異的浪,簇擁得這一座祭壇幾如九天仙境。

煙氣越往下越薄淡,仿佛都被水銀河中起伏的烏木箱吸走了,到了高台下麵,隻剩下薄到幾乎看不見的一層煙氣。殷國的臣子們浸在這煙氣裡,伏跪叩首。

殷國的百姓們彙聚在祭壇之外、廟宇當中,山野的妖鬼修士們彙聚在木石野龕前,每一個都在虔誠地祭拜著,每一個的黑眼珠和白眼珠交界的地方,都蒙著一層薄淡的煙氣。

這是一場舉國之祭。

這樣大的動靜,在殷與冀地之外,卻幾乎沒有人知道——這裡是渾沌的地盤。

殷天子勾了一下嘴角,這一場大祭,不止是以大殷的名在祭,還有冀、還有盧梁隋閔,無論他們想不想,隻要殷天子還是天下共主,他們就得認!

幽冥當中,九道黃泉驟起波瀾,似有無數棺船搖搖擺擺,欲從黃泉之底浮起,一股浩大的意誌自凡世降臨,欲在幽冥當中立下黃泉擺渡者的神位。

若此神位立下,此後眾生若欲渡黃泉重入輪回,則必須要經過黃泉擺渡者的擺渡,再也無法由黃泉自引。天下眾生,則儘入其手。

女須豁然而起,長刀斜斬,將諸多棺船劈沉,黃泉當中幽寂厚重的意蘊驟凝,與凡世的意誌相抗。

黃泉擺渡者地神位立不下去,自凡世而來的意誌卻也無法清除——那是以凡塵諸國、天下共主的名義,為諸國子民共同認可而立下神位的意誌。

這意誌所凝聚的香火源源不斷,帶著凡塵眾生對死亡最畏懼、最悲傷、最虔誠的心念,沉沉壓向幽冥。

……

杳冥冥兮九泉,君練要兮執篙。

精色珍兮該備,請降兮聞予。

迷徘徊兮吾戚,予涕淒兮軫懷。

多險苦兮其身,祈君兮湣憐。

……

女須收起白骨刃,跌坐黃泉之上,意誌如最鋒銳的刀鋒。

湣憐?何需祈求虛幻之賊湣憐?

吾路吾自劈開!

郗沉岸看著黃泉之上陰雲一樣的香火,又看了看銳氣縱橫的女須,臉色數變之後,一咬牙,自幽冥當中勾連出無底洞,於彌漫黃泉之上的香火中卷起一道雲煙旋渦,強行將香火反拔出幽冥當中。

熱愛生活的大鬼王瞧著這些香火就開始歎氣,一邊從小皮囊裡掏摸一邊咕噥:“老想著死乾什麼啊,活著就好好活唄。”

……

幽冥當中有諸鬼王據守,暫時與人間的大祭僵持住了。

殷天子卻全不在意,他以磅礴可怖的香火將幽冥牽製住,好像一直在施壓,卻並沒有認真動手。

他好像還在等。

他在等什麼呢?

穿過流雲一樣的煙氣、墨玉打磨的祭壇,在這一座祭壇無人可知的地下,還有一座倒向下修、與地上的祭壇成鏡麵對照的祭壇。九層向下的台階,通往最中心的位置,那裡卻不是台地,而是一座由水銀灌注,池麵有如銀鏡的深潭。

湖旁站著一個脊背佝僂的人,他頭發花白,臉上的褶皺又多又深,每一道皺紋都向下垂,連眼皮都垂著,顯出怨苦的神色,像許多在大劫中磋磨過的凡人一樣,並沒有什麼特彆的地方。

但他身上的衣服卻很顯眼——那是一件九色彩織的衣服,頭上戴著平棱頂的彩織布冠,手中持著一支木杖,係著九色絲絛,絲絛末端各係著一個鈴鐺。

他站在水銀池旁,如鏡麵一樣的池麵卻未能倒映出他的身影。

……

地麵上,祭壇頂刻著的地圖中,盧、閔二國之上忽然一震,將浮在上麵的煙氣強行驅散許多,從石鼎中流往台下的煙氣經過這兩處地方時,便受所阻,有如開閘水壩被堵塞上了兩個泄水的孔。

冥冥當中似有聲音傳來,是盧、閔二地的國主在念討檄文,斥殷亂命、不慈、起禍、暴虐、邪信……諸般罪名禱向神庭,借天上神庭之位,壓人間君王之位。

梁、隋兩國稍慢一步,同樣開始了對大殷的討檄。

殷天子冷笑一聲,石鼎四方亮起金色的古拙紋路,那是七百年前大殷一統諸國之後,與諸國國主立下的契文,刻石鼎為證,以為不朽。這由諸國共同立下的契約,豈是他們單方麵想撕毀就撕毀的?

石台上的地圖再一次被煙氣覆蓋,在起湧不平的煙氣當中,暗藏了兩方不可思議層麵的鬥爭。

殷天子仍然顯得很輕鬆。神庭又如何?太陰躲在太陰星中不出來,僅憑著神庭的名義,又能夠做多少事?

流雲一般的煙氣中忽然透出火光,沒有燃起火焰,卻有明紅色的亮光將煙氣照破,不止是流轉於地麵的煙氣,還有那些百姓修士們目中蒙著的一層淡薄煙氣,其中都透出了明明焰光。

煙氣動搖,這場大祭隨之動搖起來,連著祭壇上的石鼎都開始黯淡。

大殷的立國之基被動搖,盧閔隋梁之運亦開始掙紮著想要脫離殷的掌控。

這是炎君的手筆。殷土湯人命理本不該絕,雖然消亡,而餘氣未絕。渾沌的大殷是竊了殷土湯人的餘氣,以其為基,方才建立起來。炎君掌天下薪火,自有動搖大殷根基的能力。

但這件事炎君知道,渾沌又怎麼會不知道?他留下的破綻,又怎知不是陷阱呢?

湯人已亡,縱然餘氣未儘,又有誰能夠來繼承?殷土是湯人的殷土,縱然尋回了玄鳥,空有一個圖騰又如何繼承一國之運?既然沒有所謂的正統,這無主之薪樵,為何燃不得大殷的火焰?

炎君要以其道來斷大殷的氣脈,那便試試看吧。

到了這個時候,也是該他們互相真正碰一碰了。

渾沌任由化身殷天子在炎君的壓製下越來越艱難,他等著炎君的道在此越糾纏越深,等著這個在十二萬年間給他找了無數麻煩、一直完好無損的天神,自己露出破綻來,這個破綻殷天子抓不住,但渾沌可以。那時,就是他動手的時候……

在石鼎上的金紋黯淡近無的時候,渾沌一動,卻忽覺天地因果密如蛛網利如刀鋒,層層困鎖逼迫向他,使他動彈不得。

長陽?他如今一個半殘,怎麼敢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