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第 1 章(2 / 2)

穿成邪神之後 一口果 7442 字 5個月前

漣漪一層一層,綿密地蕩開。

……

胥桓陷在夢裡。

夢裡一時春光明媚、桂花飄香,一時苦雨淒冷、身痛欲絕。舊人在夢裡重現,一時是他父親,一時是他娘,胥昌、胥康、阿慈、李泉……一個個身影來了又去,麵孔模糊。他娘的臉晃一晃,又變成了窕姨的模樣,窕姨的臉晃一晃,他心口就突然疼起來,好像還有一道沒愈合的劍傷。

臉頰圓圓眉眼彎彎的女孩兒衝他笑:“你喜歡吃甜的呀?”她喜歡吃鹹酥的點心,但在那之後,每次來看他都會叫人換上各種甜口的糕點。

“小叔叔,我給你找個大夫吧。”長開一點的女孩兒緊張不安地看著他。她開始知道她父王不喜歡他,也沒法像小時候一樣撒嬌耍賴,隻好小心翼翼地護著這個小叔叔。

再後來,他囚了她的哥哥,殺了她的父母,把她從胥昌塑造的謊言裡拉出來,讓她去看他血淋淋的傷。他那時是指望著什麼呢?指望著能從欺騙裡留存下來一點可憐的溫情嗎?

立著碑的孤井旁,他心上帶著塗山窕留給他的傷,折斷了阿慈的脖子,她的眼睛痛苦又瘋狂。

也許他該早些動手,讓她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死去,免了之後的痛苦。

夢裡,胥桓鬆開手,眼睛一抬,寒煞逼人:

“看夠了嗎?”

隱在夢中的蝴蝶突然被逼出來,振翅欲離開夢境。

這是它引導的夢境,但發展到現在卻成了困住它的局。胥桓任它翻了他的過去,他的過去,那就是一場早已被人看完了的戲,現在正好給蝶蠱織了個局。

胥桓手一抬,不見怎麼快,卻在半空中恰到好處地攔住了這隻在虛實之間的蝴蝶,五指瘦長如欄,一籠便將蝴蝶困在掌心。

蝴蝶在他掌心化作飛舞的鱗粉,又從鱗粉化作飛舞的蝶,卻怎麼都逃不出來。

蝶蠱不單入得了凡塵眾生的夢境,就連等閒神魂修為不到家的修士夢境也可出入任意不留痕跡。胥桓的神魂修持本不至於能讓些許鱗粉化作的蝴蝶分|身輕易進來,但他是個例外。他的修為不弱,道卻毀了,隻剩一腔執妄。說來可笑,就連邪修都有著自己的道心所在,無論高低,都是修行的根基所在。這世上,唯有鬼類是靠著一腔執妄留存世間。

他明明是個人,卻活得像個鬼。

沒有了道心支撐,蝶蠱悄無聲息就引他入了夢。但胥桓的道雖然毀了,神魂修持卻仍在。他在沿著這隻夢蠱的痕跡追查的時候,不想蝶蠱卻主動找了上來。既然有這個膽子,那這化身便徹底留下吧。

胥桓五指一收,掌中蝴蝶在破碎前傳出意念道:“我知道你要找的是誰。”

它當然知道,它就是背後那人煉出來的蠱王。胥桓鬆了鬆手指,他要看看這隻蠱王想做什麼。

蝶蠱沒有瞞,借著化身之口直言:“我要他死。”

“你是他的造物。”胥桓道。

蝶蠱的氣息陡然狂暴起來,翼上花紋扭曲成一個個掙紮的形象,幾乎要掙碎出來。

“你知道蠱是怎麼誕生的嗎?”蝶蠱冷笑,“我因他而生,恨他欲死!”

它痛快給出了自己的記憶。

它是集世間諸多夢境異獸神通於一體的蠱王,是被生造出來的一尊夢境神明,所擁有的能力讓人心驚。但這樣的捷徑豈非沒有代價?它從蠱陣裡爬出來,吃了數不儘的同修,纏了一身的冤孽,那些被它吃掉的蠱,一麵畏懼它,不得不為它所用,一麵又憎恨它,凡有機會必會反噬。就像它對渾沌一樣。

胥桓看過了蝶蠱的記憶:“你想找我聯手?”

“對。”蝶蠱道。

“我不信你。”胥桓道。

蝶蠱是渾沌造的造物,比起它對渾沌的刻骨之恨,他更相信渾沌對它的掌控。

“是嗎……”蝶蠱低低道,“可你已經知道了……”

蝶蠱翼上的花紋陡然一變,顯出夢魘的圖案來,欲強行奪取對胥桓夢境的掌控。它身上的冤孽太多,性情不穩,竟說翻臉就翻臉。

一場爭鬥正不可避免時,天地間忽然一震,胥桓的夢境驟然破碎。

蝶蠱的化身同樣被拋出夢境。胥桓出手如電,蝶蠱化身心神正在震蕩之中,動作慢了一瞬,被胥桓封印。離了夢境,蝶蠱的能力就去了大半。

等它反應過來,已經遲了,任它在封印當中暴躁掙紮,都脫離不開。

胥桓並沒有像上次一樣直接磨滅了它。蝶蠱與他不一樣,它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怎麼被操控的,渾沌越要用它的能力,它知曉得就越多。

它還有用。

胥桓沒有搭理它,仰頭看著天空。

天上金雲翻湧,地上水脈激蕩,晴天白日中突然同現皓月……接著太陽星熄了,不到一刻又重新亮回了原來的模樣。

胥桓一直仰頭看著,他也隻能看著。這些輪番而過的奇景雖然過去了,人間不知所措的眾生們卻還迷茫驚惶著。他低回頭重新邁開步子。這些高得人夠不著手的存在,一個舉動就影響了眾生的命。

雨水滴答。

胥桓突然感覺一靜。

封印中因孽煞癲狂的蝴蝶自己安靜了下來,化作鱗粉半點聲息也沒有。胥桓左手輕輕一震,數枚柳葉薄刃夾在指間。

周圍的草木還是那些草木,天地還是那樣的天地,隻有一滴滴的雨,在空中蕩開層層的墨漣漪,隔絕出另一重小世界。漣漪蕩到他身上,他便也進了這一重隔絕於外的天地當中。

在這一片水墨漣漪之中,他看見了那一方巨岩,與倚著巨岩斜坐的身影上。

荒草連天,一個年邁的老人、一隻病殘的野狼、一具缺損的屍骨圍繞在他身側,匍匐且簇擁著那個身影。

胥桓猝然收住腳。

這幾許殘破景象,不知為何,竟比之前天上的驚變更讓他心中震動,隻覺哀茫畏怖不知從何而起,像一場茫茫大雪,蓋了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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