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第 5 章(2 / 2)

穿成邪神之後 一口果 10246 字 4個月前

他一身修為都隨著肉身的消亡散了大半,現在就剩個沒修煉多久的鬼身,雖然因為積累甚厚,比之尋常鬼修要強上許多,但現在這個局勢裡,他自知實在算不得什麼,因此也不去煩憂那些自己插手不了的事。

此時炎君找他,他照做便是。

但解廌也沒有想到,炎君找他要做的事,在第一步就受阻了。

炎君找他要做的事,隻能有一件,就是他那個後天得到能入幽冥的神通。但解廌雖然心態平和老到,卻不是什麼都不去想隻知隨波逐流的愚夫。

在經曆這許多事之後,他也對自己的情況拚湊思量出個大概。

他能入幽冥的神通應當與山巔的長陽上神有關,既如此,炎君又何必來尋找他呢?

不過這點疑問與心底不敢說出口的猜測,在進入幽冥之後,就差不多得到了印證。

炎君並沒有帶他來到黃泉之上,而是直接進入了幽冥境地。

在進入幽冥的一瞬間,因為炎君玄妙道韻的籠罩,解廌忽有所感,這才是他第一次真正進入幽冥當中。此前憑借神通入幽冥並不是真正地進入了幽冥。他的修持不到明悟幽冥境地的程度,此前那能入幽冥的神通也並非真的讓他進入了幽冥,他隻是……隻是靠著一種憑依。

過去解廌沒有可以形成對比的體曆,還不清楚這當中的區彆,現在受炎君惠澤,得以感受幽冥境地,兩者之間的差異方才顯現出來。

便如一個是直接入海,而另一個,則是乘船航於海上。而無論是之前的渾沌還是現在的炎君,都是要他找到那艘船。

但在入幽冥的一瞬之後,他就感受到了阻滯。

解廌下意識轉頭看向旁邊的炎君。

炎君化身皺眉不語,一雙金眸裡光輝迫人,雖似焰火相繼不絕,卻令人無端生出冷意。解廌心知這不是衝著自己來的,卻仍感到心驚不已。

他已經意識到,不是他感受到了阻滯,而是炎君感受到了阻滯,他這被捎帶籠罩在炎君道韻之中的鬼魂才會覺得寸步難行。

炎君雙眉半鎖似有不快,看不出更多的神情。

但他實際上已遠不止於不快。

他是在發怒。

他的怒氣並不會發泄到旁人身上,也不像凡塵眾生那樣外顯於形。但假若有人能看得見炎君的心境,就會發現,這仿佛永遠不會波動、平靜沉穩的心境當中,竟連綿不斷地掀起波瀾。波瀾雖微,卻已足夠使人驚駭。

幽冥沉厚的凝固在他周圍,不許他向外邁出一步。無形的焰火在炎君身周燃起,這自天神而生的高玄神力,竟也一時不能破開周圍沉凝的幽冥。能夠阻礙他的力量,必然不會是低於他的力量。

但炎君不是因為受困而發怒。

他要針對大玄,大玄必會阻礙他。因敵手阻礙便生嗔恚是愚妄。

但阻滯他的力量並不來源於大玄,而是留存於社土。

十二萬年前的那一次劫中,社土已經消亡。

她本不必消亡,但她選擇在身受重創的情況下,用最後的力量為天地凝聚出鎮壓大地的地脊。

這是她的道,是她的願,是她最後的遺誌。

大玄欲寂滅天地,卻用她的力量給自己鋪路。

大玄能馭使社土之力,是因為十二萬年前他曾是與他們互相信任的朋友,是因為社土遺願賦予她的神力的靈性。

縱今日因道不同而互相為敵,他怎能令社土之力去行這樣的事?!

他連這一點都改了嗎?

……

大玄從幽冥踏上了黃泉,這裡沒有任何能夠阻止他的力量。

他隻是在黃泉之上行走著,那些看到他的、沒看到他的;知曉他的、不知曉他的;警惕他的、畏懼他的……就一個個被他的道韻所籠罩。

他並沒有出手做什麼,也不必出手做什麼。

一朵花開放,香氣自然就籠罩了四周,一團火燃燒,熱量自然就溫暖了四周。

神明身畔自生的道韻,就已經令旁人心馳神往。

站在女須對麵的郗沉岸是第一個。他原本驚異警惕的神情已變得平靜而虔誠,手臂上幽光森冷的鐵鏈尚未來得及揚起反抗就馴順地垂下。

他在神明走到他身側時,恭敬地垂首側身,為神明避讓開道路。然後,在神明走過之後,安靜地追隨在他身後,一起前行。

女須身邊的明燈教子弟是第二個。他手中的心焰還發著溫暖明澈的光,在心燈的光輝下神智必然是清明的,但他同樣側身恭敬地等待神明自他身側走過,然後捧著心燈,追隨在了神明身後。

接下來最近的是女須手下的鬼修。忠貞凶蠻的小將軍伏低身體,它還未看見神明,已從身邊之人的狀態中覺察到了異常,轉身發力前先閉上了眼睛,不管不顧地衝著其他人目光的方向衝撞過去,一身鬼氣暴烈非常,用得是同歸於儘的手段。

神明的腳步沒有停留,無形的韻律已將黑犬的魂魄籠罩。已不可控的鬼氣悄然平複,小將軍落在黃泉之上,還沒有重新睜開眼睛,就已經低垂下了頭顱,等待這一隊伍從自己身前走過,也跟了上去。

黃泉水翻湧著,一道浪花拍出個藏在水下的棺船。這是黃泉擺渡者的餘孽,他們雖然因為之前的變故被拔出了大半,但到底積累深厚,渾沌雖暫時不欲在幽冥動作,但也不打算徹底放棄。縱使地府不在幽冥當中,幽冥也是有價值的。因此這些黃泉擺渡者就如蟲蠹般潛藏在幽冥當中,這也是為何女須要留於幽冥當中肅清。

被黃泉翻卷出來的棺船自行打開,從裡麵站起來如枯骨一般的擺渡者同樣垂下頭顱,好似已經忘卻渾沌交給他們的任務,也不在乎背叛渾沌的可怕,他同樣追隨在了神明身後的隊伍當中。

又一道浪花翻卷,掀出個被層層怨煞包裹的白麵鬼神,那曾由怨煞凝聚的厚重的殼化作沉重的山石壓在他身上,他身負這樣的重壓,卻好像終於找到了擺脫痛苦的方法,他在神明麵前退避開,然後追隨在隊伍的最後。

無論是誰,明燈教或人或妖的修士、諸鬼王手下的鬼修、渾沌隱藏在幽冥當中的釘子、因輪回動蕩而停留在這裡的怨魂或異類,乃至正被牽引至下一世輪回的懵懂魂魄……

他們各異的神情、各出的手段、各不相同的立場,在這身披玄衣的神明麵前,皆俯首退避,追隨在他身後。

女須看著這一幕,那自幽冥而出的神明唇畔似翹非翹,幽深的目沒有看向任何一個人,他隻是向前走著,就使九泉起波。

她仍然處在近似無我的心境當中,一麵心湖空明平靜,一麵神智當中卻驚起滔天狂浪。紛雜的思維被無我之心困在鏡中不擾心境,卻自那畫麵中透出一股無可奈何的哀茫來。

這是一尊什麼樣的神明?他為何在此現身?為何能動眾生追隨?

那些追隨在神明身後的眾生不是被蠱惑了,也不是被操縱了,他們隻是……應當如此做。

是因為那道冥冥之中的牽絆嗎?可那牽絆又是從何處而來的?

她曾經……向神明祈求過什麼?

女須望著這支隊伍,傷口處流出幾如青墨的鬼氣,纏著白骨刃的紋路滑落,滴在靜默的黃泉裡向下沉落。

她是唯一一個沒有追隨神明而去的修士,可她隻能看著。她無力插手於其中,因為她現在之所以沒在那個隊伍裡,是對方放過了她。

她該怎麼做?她還能做什麼?

女須苦苦思索著前塵,試圖追尋那一道牽絆的來曆。從身死化為鬼王之後,到十世輪轉之中,再到更久遠的前塵,以明燈教的秘法追尋被輪回淹沒的過往……

她在靠近那個答案,答案卻好像仍在久遠之前。

她看著神明空寂孤冷的背影,好像又聽見了耳邊那一聲輕輕的笑。

這世上的眾生,都曾與神明結契。

那些求因果公正的,他折斷指骨為每一個向他所求的眾生重續因果,在久遠時光裡,於掌中孕養出一座地府。

那些求世間寂滅的,他已接受了眾生的怨苦,承負他們的所求,載劫而行。

那些求神明消亡的,他已死過一次。

神明已行了他的允諾,現在,該眾生履行他們的祝禱與祭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