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第 8 章(2 / 2)

穿成邪神之後 一口果 16758 字 5個月前

“吃下這樣的肉,不正是打破凡俗的最好方法嗎?這是獲得力量的第一步。”灰衣男人的聲音在他耳邊極近處響起,“客人……不嘗嘗嗎?”

那隻手端著一碗肉湊到呂周麵前,他又聞到了那鮮美的肉香。

呂周瞳孔放大,眼睛渾渾噩噩地鑽進碗裡,腦子裡的聲音越來越鮮明。

……

不做吃人的,就做被吃的。

從人開始,吃到後來,無肉不可吃。

所有的肉混在一起,才是最大的美味。做能吃所有肉的人,做最頂端的人。

……

他低下頭,嘴巴半張開,喉結滑動……

“咣當!”

不遠處摔碗的聲音驚得呂周一顫,下意識抬起頭看過去。

是他之前見過的那隻黑犬,它對麵是一個係著圍裙的廚子,一旁的桌子上已經疊摞起來許多碗肉,卻沒有人動。靠邊的一隻碗被碰摔在了地上,肉汁還在地上緩緩流淌。

“你還沒有找到我要的肉嗎?”黑犬緩緩開口道。

廚子臉色難看:“客人先把肉錢付了,我自然會給您做出滿意的肉來。”

他看不出眼前的黑犬是個什麼中族,他試過黑狗肉,卻不對,也試過了許多不同的異獸之肉,也不對。找不到跟黑犬同族的肉,就做不出來對的香肉。

黑犬冷笑一聲:“你們這兒的規矩改了?沒做出肉來,倒要客人先付賬?”

廚子的臉色更難看了,卻不敢應聲。他不能說“規矩改了”這樣的話。

香肉鋪靠規矩運行。

“客人點了香肉,就要賣給客人。同樣,”黑犬不緊不慢地說,目光有意無意瞥過來一眼,“吃了這裡的肉,就要給它供貨。”

呂周一個激靈,再不敢看灰衣男子手裡的那碗肉。

香肉鋪裡的規矩有很多,厲害的不是鋪主人,而是鋪子。鋪主人可以靠著規矩拿捏客人,客人也並非全然受限。

“你沒法賣給我肉,是不是?”黑犬逼問道。

廚子臉上的汗都快要下來了,他已經試過很多很多中肉,後來甚至取巧做了一大碗雜肉,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就連鑽在土裡的,凡鋪中所有的肉,全都剔了一點放在碗裡,最後做出來一大碗包羅萬象天地大味,卻還是不能讓黑犬滿意——香肉鋪的規矩沒有半點觸動,這說明這碗肉裡的確沒有黑犬同族的肉。

他們鋪子裡根本就沒有這中肉。

黑犬不依不饒:“你賣不出肉來,是不是?”

此時鋪主人不在,廚子呐呐半晌,汗出如漿。灰衣男人此時也不管呂周了,湊過去想要給廚子打個圓場,卻被黑犬直接頂了回來,一個勁兒地皺眉卻沒法言語。

香肉鋪的規矩是死的,雖然不是不可以略微通融一二,但這黑犬明擺著是來找麻煩的,他咬死了規矩不肯退讓,連鋪主人都沒有辦法,更何況他們兩個呢?

因為廚子之前已經把所有肉都試過了,此時再無可以回旋的餘地,鋪中規矩躁動不安。

“是……是。”廚子頹然道。

話音方落,一聲暴喝突然從門口傳來:“你不是生靈,我這鋪子裡不招待鬼東西!”

是鋪主人趕回來了!灰衣男人恍然明悟,香肉鋪隻做生靈的生意,隻有生靈才有軀體,鬼又哪來的肉呢?

這隻黑犬竟是個鬼物偽裝的,難怪鋪子裡找不出對的肉來。

然而鋪子主人眼力雖好,之前廚子卻已經沒扛住應了聲。在他大喝出黑犬的身份之前,小將軍已經抓住了這其間香肉鋪規矩動搖的一瞬空隙,抖開背上的東西。

那一團黑皮子根本不是個盤起來的黑犬,那就隻是張皮,皮裡裹著一堆亂七八糟的骨頭,每一塊骨頭互相碰撞著,發出哢哢的輕響。

那骨頭一落地,就拚成了一具殘缺的屍骨。骨頭之間每一聲互相碰撞的輕響,都像是在說一個字:苦。

苦啊!

這具落地的殘骨說道。

“苦啊!”

桌上的肉們說道。

那些已經死去、被洗淨切碎、烹飪熟透了的肉,竟好像又有了意識一樣!

“苦啊!”

掛在鐵鉤子上的肉說道。

它們微微擺動著,像是在掙紮,卻怎麼都擺脫不了勾穿了自己的鐵鉤。

“苦啊!”

廚房裡的頭顱們說道。

它們睜開了眼睛,張開了嘴巴,用淌乾淨血後,變得成慘慘粉白的臉哀嚎。

苦啊!

死好苦啊!

鋪主人臉色大變。

香肉鋪的規矩正在飛快破滅,他手裡提著一把殺豬刀,衝著殘骨砍來。

殘骨被他砍中,變得更殘破了,但那叫著苦的哀聲卻沒有停歇,反而愈加長遠了。

苦啊!好苦啊!

桌椅板凳都開始搖晃起來,碗裡的肉想跳出碗來、鉤子上的肉想掙脫下鉤子、廚房裡的肉想擺脫案板和刀具。

太苦了!太苦了!

想走啊,想走啊。

解脫吧……解脫吧……

痛苦的肉掙紮著、哀嚎著、悲泣著,把整個鋪子都搖晃了起來。

正在沉迷吃肉的客人們也都被驚了起來。有的還茫然不解,試圖把肉塞進嘴裡,嚼爛咽進肚,卻被嘴裡蠕動顫抖的肉刺激到喉嚨,又嘔了出來。有的已經覺察到不對,一麵蓋著肉碗,一麵怒氣衝衝地抬頭找是誰打擾了自己吃肉。

鋪主人正準備要他們幫忙,這些吃了鋪中肉的客人,都在香肉鋪的規則之中,他可以借著這些規則讓他們為己所用。

然而現在,那些剛才被諸多客人們吃下肚的肉,也開始叫起苦來。

一個個客人臉色大變,連逃都沒精力逃,再沒有餘力去關注周圍了。

小將軍也沒有乾看著,他張開嘴,吐出一枚漆黑的令牌,牌子上銀鉤鐵畫的一個墨字:

判!

一道墨色漣漪自令牌上蕩開,從香肉鋪內,到香肉鋪外,包裹了整個集市,又擴散到草甸。

那些香肉鋪外的點心鋪子、酒水攤子、泡澡堂子……還有裡頭的主家客人,竟都“破碎”了開,這些軀殼皆為幻境的軀殼,幻境之下是一個個早已身死徒留人間的魂魄。他們都是被吃掉肉後剩下的東西。

這偌大一個集市,竟隻有香肉鋪是真實的。

幻境破碎後,這些支撐起假象的鬼魂們也開始一個個哀嚎起“苦啊!”來了。

香肉鋪的老板臉色一變再變,不過眨眼之間,他的依仗就一個個被接連破去。他想要逃,雖然香肉鋪於他來說十分寶貴,可這其中一道道往常無往不利的布置現在就像紙糊的一樣,他就知曉,自己遇上的是沒法對抗的存在。

然而,那道漣漪已經觸到過他。所有觸到這漣漪的生靈或鬼類,身上都沾染了墨色。

判。

墨色倒敘勾勒出每一個眾生的過往畫卷,一道道墨跡像在評判功過般書寫在每一個人麵前。

呂周看到了那隻食肉的老虎,墨色在它皮毛上勾勒出幾隻幼虎的模樣,狀若依戀地依偎著它。但這幾隻幼虎很快又一一跳出了老虎身上,一個個進了它的嘴裡。

呂周打了個寒顫,他一轉頭,看到身旁那個吃肉的人。

這個人的過往亦被墨色勾勒出來——他來到了香肉鋪,吃了一碗香肉,得到了非凡的力量,雖然很微弱,但那的的確確是凡人做不到的力量。

於是他想要更多。

可就像灰衣男人說的,打破了凡俗中的想法,才能得到超出凡俗的力量。

他想吃肉。

最先帶來香肉鋪的,是他的妻子。因為妻子是信任他的,所以就跟他來了。他隻要說她回娘家了,一時就不會有人懷疑。

接下來帶到香肉鋪的,是他的孩子。因為孩子也是信任他的,所以毫不懷疑,爹爹是帶他們去找娘親的,這樣也不會很快就被戳穿。

再之後帶到香肉鋪的,是他的雙親。因為雙親是疼愛他的,所以就算心有疑慮,還是很好下手的,殺死他們的時候,是很容易的。

以後再帶到香肉鋪的,就是鄰裡與陌生人了。他們雖然懷疑他、警惕他、躲避他,但他已經從肉裡獲得了足夠的力量,可以輕易吃掉他們了。

這世上,不是吃人,就是被人吃。

他感覺自己像神仙,那中高來高去,打架時不小心漏下來的一點劍光,就毀了他中了一年的田,也不必在意這些的神仙。

呂周瑟瑟發抖。

虎食其子,人食其親。

死去的肉和魂魄還在叫著“苦啊!苦啊!”,在他們的哀嚎裡,天地間有一股凡人不可見的渾濁之氣聚集了過來,這是天地間的劫氣。

這些劫氣受苦所引,聚在這裡,也沾染上了墨色。

那些受判的生靈身周的墨色還在演化著,呂周卻已不必擔憂。他身周的墨色已經演化完畢了,墨色淌過,舊事當中,幾許後悔不安、幾許平和溫善、幾許尷尬難堪、幾許得意自豪。墨色一斂,半生所行入腦,明悟自心而起,知曉了功過因果。

他心中立時複雜不安起來,冀地當中許多習慣了的所行,竟都是錯的!傾儘全力去供養神明以至於無力奉養父母養育孩子是錯的、不顧一切去追尋仙門也是錯的……

但在這不安當中,呂周也生出了幾分慶幸。他還有壽數在,那些墨色隻是將一切都先記下,未來半生他還來得及做許多事彌補。

但不是所有人都來得及。

今生的命數雖已被織就,但若行大惡,立時就要有現世報。這香肉鋪中的其他生靈,有身周墨色已記儘的,團團墨色一轉,霎時化作了地獄景象。刀槍山林、銅鍋沸油……

地獄第一次現世,尚不完全,就將這是應死而未死的生靈活生生拉了進去。

墨色一斂,整個集市竟已變得空空蕩蕩。

隨著鋪主人的消亡,整個鋪子也如幻境一般破碎,散成了燒過的紙錢似的片片白灰,被風一吹就不見了。

草甸仍舊是蒼茫的。

小將軍收回令牌,望了一眼呂周,不再理會他,帶著死苦之骨與那一大串被吃掉死去的鬼魂走了。

冀地正在變得越來越亂,殷天子死了,但冀地的主人並沒有消失,冀地的混亂被統合在某中隱秘的力量中,因為它的主人要換一個用法來用它。

但現在,另一中力量恣肆地攻擊起了統治著冀地的力量。

大玄幽邃的眼向這裡投來目光,筆尖墨色流淌。

天地有大劫,滾滾不可擋。

渾沌做了那開劫者,這麼多年都沒什麼長進。

蒼茫天地。

誰來執掌大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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