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馬局長已經帶著人到了學校。
看到這兩方對峙的局麵，他嚇了一跳。
剛才知青辦的夏乾事來教育局找他，說學校出事了。他還沒當回事,心說學校能出什麼事。
但夏乾事直接帶著人就把他拽進了軍用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搶人呢。
他一點還手之力也沒有，隻能跟著這幾個土匪過來了。
誰知一來就見操場上烏泱烏泱的兩撥人，中間隔著一人遠的距離正在對峙。
後麵還有揮拳頭喊口號的，這家夥一個搞不好,兩邊就要乾起來了。
而他唯以重任的兒子對象秦麗,正和他兒子在台上乾站著看熱鬨，也不說下去把兩撥人分開，這家夥給他氣的！
馬局長邊喊著不要衝動，邊往這邊跑,人差點都栽一跟頭。
他走近一看,才發現對峙的兩方都熟悉。
一方是程司令的孫子，程冀北。
那邊是雄武會和東風會的小頭頭，張潮和李平安。
馬局長立馬就知道了,這又是H小兵和學生老師之間發生衝突了,當下又是一氣。
這個秦麗一點兒也不像他兒子說的那樣有本事，根本就安撫不了H小兵。
還不如程雙瑜在學校的時候呢，至少h小兵看在她的麵子上,一點兒也不敢任意妄為。
等程雙瑜走之後,這些H小兵又立馬冒出頭來，秦麗連壓都壓不住。
程冀北看到馬局長、還有他身後的夏遠東和幾個知青辦的人一愣,秦綿綿站在他身後，勾了勾他的袖口，悄悄地湊上去說：
“我讓陳家偉去找的人,小姑姑走之前說，一旦有事就去知青辦找夏乾事。”
細膩靈活的小手指勾的程冀北心癢癢的，他告訴自己現在是兩方對峙的關鍵時候，可不能因色分心。
於是依然筆直的站著，但用手捉住了還在勾他胳膊的小手。
意思是彆亂動，我知道了。
秦綿綿怕程冀北忙著跟對麵打氣勢戰，注意不到她，所以一直在用手勾他。
現在看他釋放出知道的信號，乖乖停了手，也挺胸抬頭，好像想用氣勢壓倒對麵的人似的，像個儘職儘責的小跟班一樣站在程冀北的身後。
馬局長跑到兩方中間，心說我的老天爺，這兩邊哪邊我也得罪不起呀。
他先跟程冀北說：
“程冀北同學彆激動，有什麼委屈跟我說！”
又轉頭去安撫H小兵的頭頭，
“兩位小同誌，有什麼事跟我說，千萬彆激動。”
可惜根本沒人搭理他。
程冀北和H小兵積怨已久，林老師這事隻是一個導火索。
就算沒有林老師。他們也早晚會有一場激烈衝突。
這就像積鬱已久的陳珂，早晚都要挑破。
這時候秦麗和馬思遠見馬局長來了，都趕快從台子上走下來，來到人群中間。
一個說：“馬局長，您怎麼來了？”
一個湊到前麵去喊，“爸！”
“我怎麼來了？”馬局長氣的臉都漲紅了。
“我要是再不來，出這麼大事你們肯定又會把我蒙在鼓裡吧！”
馬思遠像被說中了心思似的，有些羞愧的低下了頭。
秦麗明顯心理素質比他好多了，笑著對馬局長說：
“馬局長看您說的，我們怎麼會刻意瞞著您呢？”
馬局長重重的“哼”了一聲，心說你瞞著我的事還少嗎？
那些風言風語早就有人跟他說了，隻不過他兒子天天在家纏著他，替秦麗講情，他沒辦法才由著她繼續在學校的。
這時候陳家偉騎著車進了學校，後座上還載了一個人。
他這趟明顯不輕鬆，累得呼哧帶喘的，汗都把衣服整濕了。
李秋雨一下從陳家偉的後座上跳了下來，幾步走到秦綿綿這邊。
陳家偉是先去了趟知青辦，然後又去她家接了她。
馬局長他們是坐車來的，所以比他們還快到學校。
秦麗一看到李秋雨就是一怔，
“李秋雨？你怎麼在這兒？你不是在鄉下嗎？”
他們這些老同學現在全都四散在天涯，隻有丁少東一個人去當了兵，再就是像她和孟安妮這樣的，進了單位和文工團，其他人大多都是去下鄉了。
李秋雨衝她笑了笑，
“我被推薦去當工農兵大學生了，九月份就要去京市上學了。”
這話一出，秦麗先是一怔，然後就是藏都藏不住的羨慕和嫉妒。
工農兵大學生啊，這是多少人的夢想啊，求都求不來的。
她有些僵硬的笑了下，“那真是恭喜你了。”
心裡卻失落極了，她一直不間斷的去丁少東家，跟他媽處好關係。是因為丁少東他媽一直不喜歡李秋雨，嫌她家條件一般。
可現在李秋雨當上了工農兵大學生，那就是另一番天地了，想必丁少東他媽一定變了個態度吧。
想到這，她強打起精神，乾笑著說：
“既然從鄉下回來了，就好好歇歇，我聽說下鄉挺累的，你就先趕快回家吧。學校現在有些事。我今天不方便招呼你，改天咱們再聚！”
秦麗的眼睛瞟了瞟正對峙的H小兵和學生們，意思是你看我這現在正亂著呢，你就彆跟著添亂了，想要逛學校改天再來吧。
“那還真不行，我今天也是有事才來的。”
李秋雨沒理會她，淡淡地說。
她抽空還跟秦麗後麵的馬思遠打了個招呼，
”馬思遠同學，好久不見了。”
“李秋雨同學你好，你當上工農兵大學生，我真為你高興。”
馬思遠衷心道。
李秋雨也是他們那屆很優秀的學生，和丁少東兩個是同學們很羨慕的一對兒。
想到這他忍不住看了秦麗一眼，現在他和麗麗也是一對兒了。
他們這屆成了兩對兒，也算是很有緣分了。
李秋雨點點頭，衝著雖然在對峙，但都在聽他們閒嘮嗑的H小兵和學校的所有學生老師說：
“我無意耽擱大家的事，但我今天來也是有事要解決的。如果大家不著急的話，就先等我把事處理完。我保證！我的事也一樣精彩，絕不白讓大家看！”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覺得有意思，就連對峙的兩方好像也都不那麼劍拔弩張了。
人生來就有有八卦的基因在，聽到這話連雙方陣營的領頭人程冀北，和張潮、李平安都沒反對。
秦綿綿趁機在後麵做氛圍觀眾，
“你先解決，我們不著急，反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這話一說，好些人都笑了出來。
對呀，H小兵和程冀北領的人，雙方對峙真不是一回兩回了。
連架都打了無數次了，還差這一回嗎？
就馬局長一腦門子霧水，這事的走向他怎麼有些看不明白呢？
李秋雨大方乾脆的對所有人說：
“那就謝謝大家了！”
然後她一轉身，麵對著秦麗和馬思遠，眼光裡都是不屑和譏諷。
“我今天來是想要一個說法的，請咱們為人師表的秦麗老師，好好給我一個說法。”
所有人的目光一起集中在秦麗身上，秦麗腦瓜子“嗡”的一下，這怎麼還衝著她來了呢？
“秋雨…”
秦麗要說什麼，被李秋雨一把止住。
她從挎著的軍綠挎包裡拿出一遝東西，展示給所有人看。
“我今天就要問問秦麗老師，你到底為什麼要給我對象不停的寫信？”
“在你明知我們是對象關係的情況下，為什麼給我對象寫這些有暗示意義的信？”
“秦老師，為人師表，你這樣的人配做老師嗎？”
“知道彆人有戀愛關係，卻主動破壞，你這算不算是亂搞男女關係？你還想要批鬥彆人，你這樣的人不該被批鬥嗎？”
”嗡”的一下子，所有的人都炸了。
大家全都在討論這件事。
“什麼？秦麗插足彆人的戀愛關係？她不是正和馬老師處著對象嗎？”
“合著她是腳踩兩隻船，這是搞破鞋的，拉去批鬥啊！”
虧秦麗還好意思天天抓我們去批鬥，她自己都立身不正，怎麼不抓她去批鬥？”
也不知哪個老師的一句話，一石激起千層浪。
所有的學生和老師一起喊口號，
“批鬥秦麗！”
“批鬥秦麗！”
秦麗一下就懵了，她從沒想到李秋雨能拿到這些信，畢竟她和丁少東相隔千裡。
可李秋雨手裡拿著這一摞信，又確實是她寫的，她根本無從抵賴。
聽著耳邊不絕於耳的“批鬥秦麗”，她是真的慌了。
連忙語無倫次的解釋道，
“我沒有腳踩兩隻船、亂搞男女關係，這些信都是在我處對象之前寫的！”
“那你就是承認信是你寫的，你在破壞人家的戀愛關係了？”
秦綿綿一下抓住了重點，立馬揪著她的話頭問。
“嗡”的一下子，又是一陣議論。
“沒有腳踩兩隻船，可破壞人家戀愛關係也是不對的呀！就這還有什麼資格說自己沒錯？”
“打倒秦麗！”
“打倒秦麗！”
所有人又一起喊。
秦麗真是恨死那個多嘴的人了，她還想說自己在信裡也沒寫什麼露骨的話呢，可她說的話已經沒人聽了，因為她已經承認了。
馬思遠到現在都是愣愣的，沒回過來神。
他不可置信地盯著秦麗，滿臉都是不敢相信。
他的心情極複雜，也說不出是秦麗破壞彆人感情讓他接受不了，還是秦麗竟然給丁少東寫信讓他更接受不了。
秦麗一看馬思遠現在這樣子，再看他身後的馬局長仿若自己戴了綠帽子的憤怒表情，連忙上去抓住馬思遠的胳膊，
“思遠，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那樣的，我沒有...”
馬思遠一把揮開她的手，走到李秋雨麵前，拿起李秋雨手上那厚厚一摞信，一封封拿著信封看，越往後他翻的動作越快，到後來直接一甩，全都砸到秦麗臉上。
“不是我想的那樣？這信哪一封不是你寫的？你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他最了解秦麗的筆記，這些信上的每一個字都是出自秦麗之手，一點都不會錯的。
馬思遠的胸膛劇烈起伏，他捂著胸口指著秦麗，
“你如果喜歡彆人，就不該答應跟我處對象！既然答應了跟我處對象，就不該再給彆人寫信！連這樣的基本道德你都沒有，你還知道廉恥嗎？”
這是馬思遠第一次對秦麗說這麼重的話，再加上所有人義憤填膺的表情，秦麗頓覺不好，眼看形勢有些要壓不住了，她必須要冷靜下來！
對，先把馬思遠穩住了，隻要把馬思遠穩住，馬局長就會幫她的！
她的眼眶立馬就紅了，她扯著馬思遠的胳膊直直的盯著他，拿出了殺手鐧。
“思遠，我真的隻是寫了幾封信，但我沒有彆的想法！連你都不相信我嗎？我要是沒有做人的基本道德，我會救你的命嗎？乾脆看著你死好了！”
馬思遠一愣，想到了秦麗曾經一個人背著他去醫院，因為搶救及時，救了他的命...
是啊，麗麗不是那樣的人，她善良熱心，這裡麵一定有什麼誤會...
可剛才情緒的激烈餘波還在，他捂著胸口，氣息急促，在靠大口大口的深呼吸來平靜自己的情緒。
等情緒穩定之後，他要好好問問麗麗，問問她這裡麵到底有什麼誤會...
誰知這時候，一個軟軟的聲音從學生裡傳了出來，
“馬老師，您可要注意情緒穩定啊，您這身體可受不了激動。”
這話是好話，可聽在現在的馬思遠耳朵裡就有些刺耳了，她是在笑話我？他們都在笑話我？
他根本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衝著人群大吼一聲，
“不用你們看我們的笑話，這裡麵到底是什麼原因誰都不知道，你們不要跟著起哄！”
“馬思遠！你要是不會說話就把嘴給我閉上，要不然我抽得你再說不出話！”
程冀北指著馬思遠，一個眼神就讓馬思遠閉上了嘴，隻顧著不停地喘粗氣，再也不敢喊話了。
程冀北身後鑽出一個姑娘，她氣憤的睜著大眼睛，衝著馬思遠生氣道，
“馬思遠，我是尊重你，才叫你一聲馬老師！你不要太過分了！你以為我是關心你的死活嗎？我是怕你再暈倒一次，我還要背著你去醫院！先說好了哦，我現在的體力可大不如前，這次你再暈倒了，我可做不到像兩年前那樣，再背你去醫院了哦！”
女孩的聲音蠻橫中帶著一絲俏皮，她的聲音嬌嬌軟軟的，即便是在生氣，說出的話也不見有什麼威懾力，反而讓人覺得她十分可愛。
配上她掐著腰生氣的嬌俏樣子，讓人頓生喜愛之意。
馬思遠卻被這話驚的連自己的聲調都找不到了。
他發出幾個震驚的變了調的喉音，吃驚的臉都有些扭曲。
他指著跳出來的秦綿綿，語無倫次的說：
“什麼，你什麼？你背我去的醫院？不可能！明明是…”
他猛的轉頭去看秦麗，臉上是懷疑，不敢相信，還有…期盼，期盼她的否認。
“沒有，不是，思遠…”
秦麗心裡其實也是一驚，這事已經過了兩年了，她沒想到秦綿綿還記著。
畢竟她和秦思那時候讓她做的事不少，估計秦綿綿早就忘了。
而且她從沒在外麵提過是她背馬思遠去醫院的事，在外麵跟馬思遠提時，也隻是說“我救你命那次”，這樣隱晦帶過。
哪想到今天秦綿綿就在身邊，還把這件事又說了出來！
馬思遠現在顧不上其它，隻想知道當時救自己的到底是誰？
他探究的盯著秦麗，沒忽略掉她臉上出現的驚慌。
馬思遠心裡一震，喃喃道，
“難道她說的…是真的？”
“馬思遠，你不要太忘恩負義！”
宋小芳這時候從人群裡走出來，把秦綿綿護在身後，衝著馬思遠道。
“綿綿救了你的命，這麼些年沒見你說過一句感謝的話，現在竟然還吼她！沒見過你這麼忘恩負義的。”
馬思遠下意識回答道，
“不，我不知道…”
被宋曉芳立馬截住了話頭，
“怎麼？你還想不承認？我們初一的時候，有一節體育課上，就是秦麗和綿綿的姐姐秦思，一起來把綿綿叫走的。我還以為發生什麼事了，在原地沒敢動。不一會兒就看到綿綿背著你走了出來。”
“綿綿那時候多矮呀！背著一米八的你那麼吃力，一直支撐著送你到醫院。這件事真要查起來，想必看見的也不止我一個。你要是敢抵賴，你就太不是人了！”
這些話信息量太多，馬思遠已經被震得說不出話來，隻能茫然的搖著頭。
“馬老師要是不相信我們學生說的話，總該相信醫院的話吧。”
秦綿綿在一旁涼涼的說：
“醫院那麼多的醫生和護士，沒準總有能記住的，你去打聽打聽就知道了。”
那必須肯定有人記住了啊！
程雙瑜上次去醫院查秦衛國的事，秦綿綿已經讓她幫著去啟發了。
就算是過了兩年，很多人已經忘了，經過這孜孜不倦的啟發，也準會有人想起來的，隻等著馬思遠去調查了。
馬思遠一時隻覺得天暈地轉，他因為秦麗救他一命才喜歡上她，這是他們感情的基礎。
可他現在發現這一切都是假的，那是不是他們的感情也是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