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穿越已經很糟糕了,沒想到還兩袖空空,手裡漏風,這種從“我巨富”到“我巨窮”的突然轉變硌得寧莞心口疼。
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那是萬萬不能的,畢竟人又不是神仙,能餐風飲露。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她過慣了好日子,在吃穿住行上又慣來矯情,天天嚼饅頭喝粥這樣的,決計是受不來的。
如今能不能再穿回去誰也說不準,又不能擱柱子上一頭撞死。
三個銅板能買什麼?
一斤春韭,六兩沙糖,大抵就是這些了。
四個人的吃穿住行,三個銅板能撐多久?
兩天……不能再多了。
境況之慘,難以言表,能怎麼辦呢,養好身體,想辦法發家致富唄……
寧莞默默嚼完了饅頭,喝完了粥,拉著薄被又躺回木板床上,一時無言長歎。
因氣虛體乏,使不上勁兒,自醒來後,寧莞又在床上躺了兩天,想著好好養一養恢複元氣,結果非凡沒把身體養好,好像反而更虛了……
寧莞躺在木板床上喘了兩口氣,捂著胃,隱約能聽見裡麵清湯寡水的晃蕩聲兒,咕嚕咕嚕的,甚是淒慘。
不成,再這樣下去,她估計會成為圈子裡第一個被餓死的白富美。
寧莞起身下床,套了一條長裙外衫,邁著兩條輕飄飄的腿出了房門。
扶著門框,一眼就看見庭院裡的那棵老梨樹,枝乾佝僂著,青褐色的苔蘚爬了半身,低低落著枝椏,黑色的蟲子爬得到處都是,掩蓋住了本來的生機。像是病入膏肓的老人,在蒙蒙雨天裡吊著最後一口氣,襯得本就破舊的屋舍愈發頹敗。
這住處,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糟糕得多。
“長姐!”驟然一聲打破院中寧靜。
寧莞回頭,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姑娘跑進院中來,她跑得極快也不注意看路,腳下不穩,在滑溜溜的青石板上踉蹌了一下,寧莞眼疾手快拉了一把,小姑娘忙忙站直,瑩玉般白皙的小臉上露出笑來,順勢撲進她懷裡。
寧莞摸了摸她的頭,問道:“怎麼隻你一個人,二郎呢?”
寧暖仰起頭,“二哥在假山裡逮住隻臟兮兮的老鼠,非要拿回來熬湯煮肉,芸枝姐姐說他兩句,他還不高興,在前頭撒賴使性子。”
“長姐去說說他才好呢,二哥一點也不聽話。”
小姑娘憋著嘴,一副姐姐的派頭,埋怨裡頗含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兒。
寧莞忍俊不禁。
芸枝和寧沛一直沒見回來,呆得無聊,寧莞便說出去看看,寧暖沒有不依的,兩人出了這邊院門,入目的是一條鵝卵石小道,兩側雜草叢生約有半人高,掩掩映映甚是繁茂,葉間綴滿雨露,人從其中穿草而過,衣衫都洇濕不少。
十四巷的鬼宅遠近聞名,外頭將這裡傳得很玄乎,鮮少有人踏足,難免荒蕪。
宅子不算大,隻是遍布瓦礫殘壁,寧莞和寧暖走得很慢,在後院至中堂的路上正好碰見拿著掃帚的芸枝。
她身邊站著一個半大少年,身穿青色長衣,生得眉清目秀,手裡揪著一隻吱吱叫喚的老鼠,正是原主的堂弟寧沛。
他幼年時傷了腦子,十歲的年紀,心智卻不到五歲,比起小幾歲的寧暖,還要來得天真懵懂些。
芸枝板著臉又說斥了幾聲,少年才委屈地紅著眼眶,不甘不願地鬆了手,老鼠得了空隙,一溜煙兒就躥沒了影子。
“芸枝。”
芸枝應了一聲,“小姐,你怎麼出來了?”
寧莞回道:“悶得慌,透透氣,你拿著掃帚往哪兒去?”
芸枝看她氣色似好了許多,稍稍安心,沒說什麼,隻回道:“時候還早,去前頭把中堂打掃一遍,也免得來回進出裹一身的泥灰。哦對了,我方才在巷子裡頭的張大娘那兒買了點兒新鮮菜,咱們晚上炒著吃。”
言罷晃了晃手裡的一把韭菜,綠油油的,顏色很是喜人。
寧莞笑著點頭道好,目送著她走遠,又看了看蹲在假山邊玩泥巴的寧沛寧暖兩兄妹,跟寧暖說了一聲後,她便一人往東廂房走。
她得去找一些用得上的東西,比如……一幅畫。
東廂房共有兩間,都不大,外麵種有三兩棵梅樹,枝椏上光禿禿的,零星掛著幾片葉子。
寧莞推開門,震落的灰塵撲了一臉。
抬手揮了揮,舉步入裡,屋裡窗戶大開,挺是亮堂,角落裡置有一個木箱,兩個矮凳,再加一張小木板床,除此之外便是纏繞的蛛網和積落厚重的塵灰。
空蕩蕩的,寧莞隻隨意看了兩眼就退了出來,又進了旁邊的那間屋子。
這像是一間書房,沒有床,在靠牆處立著八尺高的書架,臨窗不遠放有一張書案。
寧莞翻遍了屋子,隻在桌子下找到一本啟蒙用的千字文。
在東廂房半天,一無所獲,寧莞不禁有些泄氣,隻好又轉向西廂房。
西廂房比東廂房寬敞些,還有小隔間兒,寧莞掩麵站在隔間裡的台案前,案上有一個香爐,兩邊燭台上蠟燭還剩一半,缺口的碗碟裡裝著腐爛得看不見原樣,一團漆黑的供品。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總算在台案後麵的牆上找到了一幅畫。
這是一幅人物畫像,畫上的女子身穿如意雲紋裳,梳有單螺髻,玉釵簪巾幗,手裡提著一個小木箱。
寧莞眯著眼細瞧半晌,也沒認出來這畫裡究竟是哪個。
不過,能叫人特意設案供奉,肯定是不同於常人的。
寧莞掏出帕子,輕拭去畫麵兒上的灰塵蛛網,總算在邊角處看見了一行小字——“杏林春暖,師翡翡”。
師……翡翡?
寧莞頓了頓,旋即恍然,是有這麼個人。
師翡翡是師家幼女,生於前朝末,卒於明宗泰安九年,乃大靖皇後專用女醫師,是當時唯一一個專攻婦科疾病的大夫,有帶下聖手之稱。
傳言當年天下初定,開國皇帝元宗終於鬆下一口氣,為充裕後宮,繁衍子嗣,廣招秀女。
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皇子公主一個接著一個往外冒,東西六宮好不熱鬨。
中宮無子,下麵有兒子的妃子想乾掉皇後自己上位,上頭一心盼著嫡孫的太後對皇後橫挑鼻子豎挑眼,裡頭皇帝每天盯著她唉聲歎氣,外頭娘家恨不得把族妹送進宮來以身相替。
陰謀陽謀應接不暇,責備埋怨接踵而至,當時的景安皇後魏氏是心力憔悴,壓力山大,藥汁子喝了一碗又一碗,送子觀音請了一座又一座,就是屁用都沒有。
就在景安皇後魏氏都快放棄了的時候,女醫師翡翡橫空出世了。
自打師翡翡進宮,不過兩月景安皇後便診出身孕。不但順利誕下太子,而後還接連有了二子二女,中宮之位固若金湯。
有記載,景安皇後曾拉著太子直言,“若無師女,何來吾之今日。”
師翡翡行醫數十年,類似之事不勝枚舉,時人道她是送子觀音轉世。
她死後,靖明宗的寵妃有一段時間將她的畫像偷偷掛在殿中,暗中祈求保佑,不知怎麼傳了出去,有求子心切的百姓也紛紛效仿。
一來二去的,就這麼流傳下來了。
因得如此,這屋裡設有供奉她的香案也並不奇怪。
說起來,原主對這個名字也是記憶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