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一遭,洛玉妃難得正視起自己這個幾乎從未怎麼放在心上的徒弟,大抵是惜才,在過後的教導上比以往用心了許多,隨便的一兩句指點總能叫寧莞茅塞頓開,受益良多。
山中不知歲月,轉眼細柳新蒲泛青綠,臘儘春回。
迎春花綻,泉水嗚咽,冬眠的動物也逐漸重新開始活動,林中一片生機勃勃。
寧莞換上比較輕薄的外衫,跟著洛玉妃去林中踩點兒,而久未歸家的洛玉如踏著第一縷春風救回來一個身受重傷的男人。
洛玉如略懂醫術卻不精通,是以給對方看傷診脈的擔子便落在了寧莞的肩上,不過她尋常總是廢寢忘食地研究蟲蠱,空閒時間也少,也隻在晚上才會儘量抽空過去瞧一趟。
而洛玉妃慣來不管旁事,權當那是個死人,莫說理會,就是看一眼都嫌浪費時間。
唯獨隻有洛玉如從旁悉心照料,一來二去的,兩人日漸親密。
寧莞一開始還沒發現,直到有一天她蹲在樹後觀察甕中毒蟲,無意間看見他二人在林間親昵相擁,才恍然驚覺,這個被洛玉如隨手救回來麵容清俊的男人,就是後來為她殉情的大晉謹帝。
這莫非就是那一段叫千百世人流傳,讓京都無數人豔羨的神仙愛情的開端??
寧莞搖頭輕笑了笑,抿了抿唇,悄悄捧著裝滿毒蟲的陶甕離開,另尋了個地兒。
這年五月,謹帝重傷痊愈,心腹部下齊聚密林,請他即刻回京主持大局反殺暗黨。
謹帝心有牽掛,欲納洛玉如為妃,洛玉如也一顆芳心相付,當天夜裡,兩人一道向洛玉妃辭行。
洛玉妃心性冷漠,素日對妹妹洛玉如也算不上親近。
寧莞原以為她師父會直接點頭應了,卻不曾想坐在藤椅上逗弄蠱蛇的人驟然抬頭,兜帽下看向謹帝的視線裡含著陰鷙的冷光,“你自己滾,可以。我妹妹,不行。”
洛玉妃表現得異常強硬,就是不準洛玉如離開,姐妹倆為此還爭執了一番,但洛玉如終究還是跟著謹帝走了,成了大晉後宮裡的洛夫人。
自那之後連著半月,洛玉妃整個人都陰滲滲的,如同隆冬時節鬼門關前飄忽的厲魂,嚇人得很。
寧莞將挖好的草藥放進背簍,輕聲勸慰道:“師父也不必這般憂心,我看那位皇帝陛下事事體貼,對師叔也是有一顆真心的。”
而且無論正史野史亦或民間傳聞,對這帝妃二人多年感情的描述都相當一致,雖說這些史書也不能儘信,但好歹也能從其中大概估摸出一二。
洛玉妃卻是淡淡一瞥,唇角溢出一抹冷笑,“嗤,年輕的小姑娘們,總是這樣的天真。”
寧莞被嘲諷了一番也就不說話了,她這位師父不說話則已,一說話比手中的蟲蠱還要來得有毒,乖乖聽她說一句就算了,萬萬不能頂上去的。
洛玉如離開後便沒有再回來,也從未傳過信來,時間長了,寧莞與洛玉妃也很少再提起她。
寧莞在蟲蠱一途上愈發熟練,每天看著毒蟲自相啖食,漸漸將重心放在蠱術與醫術的融合彙通上。
她也研究過魏黎成的病情,確定是一種蟲蠱,但又有著說不出來的怪異,具體是什麼一時半會兒的也還是弄不清楚,猶豫了些日子,她還是帶著疑問去找了洛玉妃。
洛玉妃正在吹著短笛訓練那幾大缸的蠱蛇,聽她說明病症,動作一頓,意味不明地問道:“你是在哪裡見到的?”
寧莞疑惑於她的態度,垂目答道:“湊巧碰見的,百思不得其解,這才來請師父解惑。”
洛玉妃撣了撣衣袍,冷聲道:“你要是解得了才奇怪呢。”說著從擺滿烏黑陶罐的架子上取下唯一一個青瓷罐子,轉身擱在窗前小桌上。
她一打開蓋子,寧莞便聞到一股血腥味,濃重刺鼻得直叫人嘔吐,咬牙屏息湊近去看了一眼,隻見血汙斑斑的罐子裡蜷曲著一隻與蠶形似的蟲子,但它全身是烏紫色透亮的,頭上還有兩根觸須,嘴邊亦有淺短漆黑絨毛。
寧莞訝然,“師父,這是……”
洛玉妃坐回到藤椅上,說道:“我無意間煉製出來的蠱蟲,因為是恰巧得的,沒有準確的煉製方法,所以這世上一共就隻有兩隻,一個在我這兒,一個在玉如手裡。”
“你是在玉如那裡看到的吧?”
寧莞頓了頓,搖頭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