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二更(1 / 2)

衛蒔真的從未見過如寧莞這般厚顏無恥之人。

往日的那些恩恩怨怨她也就不說了, 聽聽這女人現下又在說些什麼?胡言亂語著,都快給她母親安上個不治之症了,這便罷了,還五十兩藥到病除……嗤, 臉皮厚得堪比城牆拐。

有錢花哪兒不好?給她?憑個什麼?

衛三小姐的禮儀規矩其實學得不錯, 但還是忍不住想正對著她如潑婦般粗俗地呸一下,啐一口。不過到底還是理智占了上風, 她與衛夫人說道:“母親,咱們走吧, 聽她胡說八道!”

衛夫人狀若未聞, 一動不動,目光閃爍。

寧莞說得沒錯, 她確實身有暗疾,也不是什麼要人命的大病,就是腋臊難聞堪比狐臭。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明明以前好好的, 突然就出現了。

她喝了不少湯藥,吃了不少苦丸子,卻依舊效果不顯,不僅如此這兩年還越發嚴重了。

隻能隨身配香袋,早中晚勤沐浴,時時敷香膏,稍以緩解。除此之外她的每件衣裳都必須得要用特製的香料來回蒸熏一天一夜,每每出門赴宴, 起碼要帶上三套衣裳備用,隔半個時辰就得偷偷去換一次,就怕旁人鼻子靈聞到點兒什麼。

禦史家的羅夫人嗅覺異於常人,一旦宴上碰見,她連扯扯嘴角假笑都假笑不出來,遠遠望一眼直接掉頭就走。

外人都傳她是因為羅禦史彈劾外兄之事而對羅夫人有所不滿,但事實上呢?

她那分明是落荒而逃!

不敢往羅夫人身邊靠啊,這要叫人知道她堂堂國公夫人身帶狐臊異味兒,傳出去還怎麼做人?不僅如此,一旦府裡頭那群小妖精和幾個妯娌聽到風聲,還不得笑著踩死她!

這事兒不好與人言說,對外都小心翼翼地瞞著,除了翠姑和女醫以及貼身伺候的丫頭們,誰都不曉得。

而麵對身為丈夫的衛國公,為了維護住自己身為正妻的體麵與尊嚴,在留宿和房事上她隻能儘力推脫,那勞什子事兒都是力氣活,一場下來不得一身兒味兒?

衛國公被拒絕多了臉上也有些掛不住,又見妻子整天在屋子裡點著熏香,裡裡外外都悶得慌,慢慢地也就不往正房來,宿在年輕漂亮的小姨娘那裡樂得自在。

衛夫人一向端莊自持,見此心裡也還是慪得慌,她還算年輕的,今年也不過三十六,兒子都還沒娶妻呢。

也不說她多稀罕自家那不著調的男人,但正常的需求還是有的。

越想越是抑鬱,衛夫人皺起眉,看向正悠然喝茶的人,她端坐在案前,溶溶泄泄平淡隨和的模樣,和外頭所言傳的不堪是截然不同。

這人一語道出衛蒔有孕,如今又說出她身有暗疾,約莫應該有兩三分本事。

衛夫人逆光站在門前,久未出聲,寧莞擱下杯子,說道:“夫人,治病要趁早,拖得久了這後頭可就不好說了。”

衛蒔拉住衛夫人的袖子,“母親?”

衛夫人擺擺手,說道:“衛蒔你先出去,我有些話要跟寧姑娘說。”

被趕出去的衛蒔發懵,這還真信了寧莞說的……等等,難不成母親還真身有暗疾?

劉嬤嬤合上藥房的兩扇木門,隔斷了衛蒔疑惑又驚異的視線,衛夫人重新坐回位置上,摩挲著手中光滑圓潤的佛珠串。

寧莞給她又倒了一杯藥茶,聲音輕緩柔煦,仿若和日春風,實在動聽舒心。

“夫人可想清楚了?”

衛夫人麵容溫沉,伸出手,“不若先探個脈。”

寧莞抿起唇角,含笑道:“這是自然的。”望聞問切是基本步驟,每一個都少不了的。

…………

衛蒔在外麵百無聊賴,有心想伏門附耳聽上兩句,無奈劉嬤嬤在旁盯著,隻得作罷。

她捏著帕子來回踱步,一會兒暗惱寧莞今日一連的暗諷,一會兒又擔心衛夫人的身子,心煩氣躁得很。

“劉嬤嬤,母親她……”

劉嬤嬤神色沉斂恭敬,“三小姐無須擔憂,夫人一切安好。”

衛蒔不信,看母親方才的意思,顯然是叫寧莞說中了,但她也知道從劉嬤嬤嘴裡套不出話來,隻好半倚在旁邊的圓柱上,兩彎細眉微蹙,凝望著牆角謝了一地的桃花。

衛夫人從屋裡出來已經是兩刻鐘後,本來紅潤的臉頰泛起幾許蒼白,眉間亦有疲態,她正了正外罩的雲紋對襟大袖衫,與身後寧莞點了點頭。

衛蒔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匆忙上前,衛夫人攔住她,斥道:“行了,鬨什麼,回府!”

寧莞看衛蒔一臉憋悶,不禁彎了彎唇,提醒道:“夫人過幾日可要記得將說好的五十兩紋銀送來。”

區區五十兩銀子衛夫人並不放在眼裡,她淡淡回道:“若真有效果,莫說五十兩,一百兩也值得。”這兩年吃的那些名貴藥材,攏和在一起也不止這麼點兒微末的銀子。

一百兩?不愧是國公府的當家主母,真是大氣。

寧莞笑著拱了拱手,“晚輩卻之不恭,多謝夫人。”

衛夫人一梗,神情古怪,“你倒是真不客氣。”不僅不客氣,還相當的自負,認定了自己能妙手回春,針收病除。

雖然衛夫人也盼望著異味能除身體痊愈,但看她這般姿態輕狂自大,還是不免暗中搖頭。

也怪她一時糊塗,京中名醫哪個不比她有本事,哪個不比她經驗豐富,居然還莫名其妙真信了這麼個年輕小姑娘。

衛夫人母女各懷心事的走了,寧莞暫時閒了下來。

長公主府忙著找七葉貂,沒個十來天是找不回來的,而她與衛蒔母女的小恩怨今日明明白白說開,也勉強算是告一段落,就目前來說,確實沒什麼需要忙的。

南域密林的氣候與環境相當特殊,那些年的日子過的十分艱苦,好不容易回來又正正巧得閒,寧莞便待在家中舒舒服服地歇了好幾天。

直到這日寧莞起了個大早,穿衣綰發推開窗,迎麵而來的晨風攜裹著泥土的清香,庭院裡的梨花早早禁不住,已經洋洋灑灑落了一地。

寧莞抬頭,隻見天際烏雲翻湧,昏色沉沉,一看便是大雨將至的前兆。

大靖京都的氣候偏向乾燥,今天難得陰涼,潮氣也足,是個去設甕引蟲的好時候。

早飯是清粥小菜配包子饅頭,寧莞隻用了半碗粥就停了筷子回房收拾行李,很快就整理好了所需要的藥物和兩套換洗的衣裳。

芸枝還在吃東西,看到她拎著包袱出來,愣愣咬了一口手裡的包子,問道:“小姐,你這是要出門去嗎?”

寧莞也不瞞她,點頭回道:“有點兒事情要往相國寺去一趟,今晚估計回不來呢。”

一聽到相國寺,芸枝差點兒被包子噎著,猛咳了幾聲才順了氣兒,忙湊前去說道:“不成不成,小姐忘了,最近相國寺不大安寧呢。”

連著在相國寺死了四個人,大理寺又還沒找出真凶?那楊自立還是個人高馬大的地痞呢,還不是慘死當場,小姐一個弱女子這個時候往那兒個湊什麼熱鬨,出了事該如何是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寧莞知道她是個愛操心的,也不嫌煩,輕聲道:“是不安寧,但如今正是大理寺查案的時候,相國寺裡留有侍衛駐守,可比旁的地兒安全了不知多少。”

這麼說也對,芸枝猶豫著,又默默咬了一口包子。

寧莞見她沒再說話,抬手捏了捏她白裡透紅的臉頰。

隨即將這幾日閒暇時候準備好的陶甕取了出來,小心放在竹編籃子裡,又順手拎了塊兒藏藍色的碎花布掩上。

末了想起點兒事,笑吟吟叮囑芸枝道:“對了,我估摸著衛國公府那頭今日該送銀子過來了,你記得收好。”足足一百兩呢,能辦好些事兒了。

芸枝應道:“我記下了,你小心些……”

寧莞微微頷首,一手提著籃子,一手拎著包袱,在寧暖寧沛幾個好奇的目光下出了門往相國寺去。

城中多是私人領地,人氣兒也多,沒有什麼能叫她設甕的地兒,獨相國寺有一片後山,尋常也不禁止人來人去,那地方年代久了,應該有不少毒物。

想要培育能做毒用又能做藥用的優質蟲蠱,怎麼得也該選個好地方的,相國寺後山就挺不錯。

十四巷離相國寺有些距離,寧莞提著東西懶得走,便去租了個馬車,一路晃晃悠悠地難受,乾脆閉眼養神。

…………

衛國公府裡,衛夫人抬著手左右聞了聞,精神一震,她凝視身邊繡著滿幅瓔珞的簾帳良久,才恍恍惚惚招來劉嬤嬤,“翠姑,你去滅了香爐來。”

劉嬤嬤聞言倒了半碗茶,揭開案角的鏤空蓮花爐就潑了進去,隨後又將屋裡花窗一一推開來。

灌進來的陣陣涼風吹散了屋裡滿溢的熏香,隻餘下淺淺淡淡的一兩縷餘香,衛夫人方又湊近聞了聞,先是怔愣的兩眼發直,再是錯愕與不可置信,最後嘴角緩緩上揚笑逐顏開。

好了好了!這是真的好了!

衛夫人一手緊緊攥著佛珠,一手拉著劉嬤嬤,狠狠吐出一口濁氣來。

到底是端莊的貴婦人,即便心中大喜麵上也還穩得住,不過話裡卻毫未掩飾,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輕快,“老天保佑,可算是叫我能鬆一口氣了!”她出門再也不用提心吊膽,總算能睡個好覺了!

劉嬤嬤也是高興的,“難怪奴婢一早起來聽得喜鵲喳喳叫,原是有這樣的喜事兒等著。”

衛夫人撥著佛珠念了幾遍清心咒稍稍平複,想起當日寧莞跟她說過的話,長歎一聲:“我原以為她是驕狂無知,不曉得天高地厚,卻不想是我眼有茫塵,看輕了人。”

劉嬤嬤聞言心裡很不是滋味兒,她本身是極為看不起寧莞的,甚至於鄙夷。一個寄居在侯府的破落戶,姿態倒是擺的極高,虛榮狠心兩麵派這些詞都可以用在她身上,名聲都快臭得爛大街了。

然而就是這樣的這一個叫她打心眼兒裡不屑的人,治好了夫人的暗疾。

大大小小的大夫看了兩年都沒什麼效果,她施個針給個藥,不過幾天就見效了,簡直奇了!

這就像是一堆牛糞上突然開出了一朵花兒,叫她怎麼看怎麼瞧不過眼。

“翠姑?在想什麼,叫你半天都不應。”

劉嬤嬤恍然回神,“奴婢在想那位寧小姐,她倒是真有本事。”

衛夫人附和,“可不是嗎,她不過與衛蒔一般大,小小年紀便已經醫術精湛,爐火純青。你再看看衛蒔那混賬東西,一點兒沒學好不說,還白瞎了眼不知所謂鬨出一堆禍事來,要人勞心勞力地在後頭給她收拾一堆的爛攤子。”

衛蒔本是過來請安的,一進門就聽見這樣的話,表情相當怪異。

衛夫人瞥過一眼,也不管她,吩咐劉嬤嬤道:“一會兒你親自將答應好的那一百兩銀子送過去。”想了想又覺得還不夠誠意,寧莞確實幫了她大忙,遂繼續說道:“再另外挑幾匹好料子過去吧,就前幾日老夫人給的那些。”

衛蒔一聽,撥開攔路的珠簾,一口氣差點兒就沒喘上來,說道:“母親不是說留著給我的嗎?”

衛夫人拿起架子上的丁香色大袖衫,披攏在肩上,看過去說道:“突然改變主意了,不成?”

衛蒔:“……”昨天都還好好的,何故一覺醒來突然這般嫌棄我?

劉嬤嬤送東西去了,衛夫人心情舒暢地坐在榻上,即便是處理衛蒔的一攤爛事兒,說起那個跟衛蒔成了好事的宋文期,也難得沒有冷言冷語,隻是沉著一張臉。

而那頭芸枝接到劉嬤嬤送來的一百兩紋銀和四匹上好的料子,笑彎了眼,喜滋滋地抱回了屋裡,自家小姐真是料事如神,說今天要把銀子送過來,這不,果真就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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