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2 / 2)

——說實話,阿綱隻要想到這樣的可能,就每每都會被驚出一身冷汗。

夏油傑沒注意到阿綱的走神,還在那裡繼續說著:

“當我抵達那個圓點所在位置的時候,我遇到了一個奇怪的人。”

那種感覺很難用語言去形容。

總之夏油傑看到對方的第一眼,就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某種與自身十分相近的東西。

明明那是個陌生人,從長相到性格看上去也沒有絲毫與夏油傑相似的地方。

但是十分不可思議地,夏油傑就是有一種感覺——這個人是自己的“同類”。

對方顯然也察覺出了這一點,在與夏油傑目光相對的瞬間,便毫不猶豫地越過街道上四散的行人,精準地朝著夏油傑的方向走了過來。

“那之後,他邀請我去附近的公園坐一坐,在公園裡,他向我講述了另一個世界的存在……”

——詛咒,咒力,咒術師與咒靈……

一個前所未見的奇妙世界通過那個陌生人的描述,在夏油傑麵前緩緩敞開了那扇虛幻的大門。

“原來那些我從小就能看到的怪物被稱之為‘咒靈’,是因人們的負麵情緒而生……”

而像他這樣的人,生來就擁有遠超常人的“天賦”,是天生的“咒術師”,也即是——祓除咒靈之人。

咒術師祓除咒靈,消滅詛咒,保護著對此一無所知的普通人們,是無名的英雄。

——這就是那個人在向夏油傑進行講解時,給咒術師下的定義。

或許對方並沒有真的認為咒術師是什麼“英雄”。

隻是看夏油傑年紀小,又非術師家族出身,說不定會對這樣的說法心生憧憬,才為了提升他對咒術界的好感故意使用了這樣的說辭。

然而無論如何,在最初,向夏油傑灌輸了“咒術師是為了保護普通人而存在的”這一理念的,正是這個人。

阿綱很難形容自己在聽到夏油傑說出這句話時的心情。

一方麵他想著,“啊……這個人在說這樣的話的時候是這樣的表情啊……眼睛都閃閃發光的……他是發自內心地這樣想的……”

一方麵他又覺得,冥冥之中,或許的確有某種命中注定,使得夏油傑無論最初是在怎樣的情況下接觸到咒術界的,他所持有的那個最初的理念、那個“正論”,都沒有發生絲毫改變。

正因為那是他的“初心”,也是最契合他心中那份理想的理念,所以他才會將它看得那麼重,所以他才會在決定要背離這個“正論”的時候,認為自己要下定與之對等的“決心”,付出慘重到幾乎難以承擔的巨大代價……

“澤田君?你怎麼了?”夏油傑疑惑的聲音將阿綱從沉思中喚醒,“從剛剛開始你就沒再說過話了哦?”

阿綱看著眼前一臉笑容,仿佛之前困擾著他的種種陰霾已經儘數消散,終於找到了想要前進的方向的少年,原本想要徐徐圖之,或者乾脆將對方交給黃金之王去頭疼的那種想法,忽然就變淡了。

他停下腳步,神情鄭重地看向夏油傑:

“夏油君。”

“嗯?”夏油傑不明所以地也跟著停下腳步。

阿綱深吸了一口氣。

他篤定地說:“咒術師不是什麼英雄。”

“……誒?”夏油傑聞言微微一怔。

阿綱注視著對方的眼睛,語氣愈發堅定:

“不,也不能說不是英雄……至少,對於無知無覺,被咒術師們用生命在守護著的許許多多的普通人們而言,咒術師的確就是英雄。”

“但是,如果夏油君你想要成為一名咒術師,那絕對不能自己將自己當作是‘英雄’。”

“不……我也不會那麼想吧……”夏油傑臉頰微微泛紅,聲音裡帶著股羞惱的意味。

阿綱知道他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

他耐心地解釋道:“我不是說夏油君你不可以認為自己是英雄。我的意思是,你不可以像要求一個英雄一樣,去要求自己。”

在夏油傑微微怔然的目光中,阿綱語聲肅正:

“英雄也是人,英雄也有受苦受傷,受到委屈、不被理解的時候。”

“在每一個在孤獨和寂寞中獨自舔舐傷口、忍耐著疼痛,痛苦掙紮的夜晚,英雄們也會迷茫,也會難過,也會有不肯輕易示人的、脆弱的一麵。”

“並不是說披上一層名為‘英雄’的外衣,就真的能刀槍不入,不會受傷、不會流血流淚了。”

阿綱認真地說。

“普通人可以仰望英雄,可以感激英雄,可以崇拜英雄……但英雄自己不能這樣去想自己。”

“不能因為以英雄為名,就將自己受到的苦難視作理所當然。”

“不能因為這樣就忽視了自己的感受,認為所有的付出也都是理所當然。”

“——更何況,許多咒術師也從不認為自己是英雄。”

阿綱放輕了聲音。

“據我所知,咒術師是一群不斷與詛咒戰鬥著、會在孤獨中迎來死亡,並且在死亡時,沒有一個人會不感到後悔,然而儘管如此,他們中的大多數也依然選擇與詛咒戰鬥著的……是這樣一群隻是有那麼點不平凡、擁有能夠祓除詛咒的天賦的人們罷了。”

“夏油君,不能因為自己的‘特殊’,而忽略了自己的本質。”

“你和我一樣,也隻是生活在這世間的萬萬千千的‘人類’中的一員。”

“就算我們身負他人所沒有的力量,就算我們有那麼一點特彆,我們也依舊是‘人’,而非其他的什麼。”

“我們有自己的喜怒哀樂,難過了會哭泣,受傷了會疼痛,會為一些惡人惡事感到憤怒,吃到難吃的東西,感覺惡心、厭惡、排斥……這些都是人之常情。”

“——不可以忘記這一點。”

阿綱輕聲說著,抬手按上黑發少年的肩膀。

“在是咒術師、異能者之前,我們首先,是人。”

“……”夏油傑訝然瞪大了眼睛。

數日以來,因為驟然知曉自己咒術師的身份,因為被人籠統地教導了咒力的使用方法而得以第一次獲悉了應該如何去與咒靈們“戰鬥”,在一次又一次的戰鬥中無師自通地覺醒了屬於自己的術式,並在剛剛第一次嘗試著使用了術式……因為所有的這些——能與咒靈們對戰、能夠祓除咒靈保護他人——而變得莫名飄忽起來的心緒,好像第一次重新落回了實地。

他有些怔然,又有些茫然地注視著眼前的同齡少年:

“咒術師和異能者,也都是‘人’的一員嗎……”

“正是如此。”

阿綱肯定道。

見夏油傑似乎有所明悟,又似乎依然還有哪裡想不大通,整個人都處於一種將悟未悟、思緒萬千、略為失措的狀態,阿綱想了想,又說:

“夏油君,給你講個故事吧。”

——一個關於某位儘管已然成為了名副其實、從方方麵麵統治著一個國家的地上之王,也依然保有著人之心、行人之事的,真正的王者的故事……

“剛剛我說到異能者的異能來源是一塊名為德累斯頓石板的神秘石板,而這塊石板目前正被第二王權者·黃金之王國常路大覺所鎮壓的時候,夏油君你有問過,為什麼會是‘鎮壓’吧?”

“我的朋友也曾經問過同樣的問題。”

“答案很簡單——”

“因為無人看管、無人乾涉的話,石板會憑借自己的意誌,隨機選擇將能力賦予他人。”

“儘管我們承認石板擁有某種‘意誌’,但石板對我們而言,比起某種擁有完全自我意誌的存在,更像是一個擁有部分自我意識的‘程序’。”

“它能夠做出選擇,能夠製定標準,能夠進行某種‘表達’,但卻沒有一個真正的、情感意義上的‘核心’。”

“石板隻會以它自己的標準,以它自己的判斷,去增加權外者的數量,它不會去考慮權外者數量過多,會不會引起某種動亂或恐慌。”

“——石板沒有‘人心’。”

“所以,當然也就沒有‘守護人類’這樣的概念。”

“它隻是自然而然地存在在那裡,一直遵循著自己的一套程式,在持續運轉著……”

所以才要有人去對石板進行“鎮壓”。

並且這個人在具備鎮壓石板的絕對的力量的同時,也要有足夠的冷靜和理智,既能夠鎮壓住石板,降低石板“製造”權外者的頻率,將之維持在最低水平,也要恪守本心,不讓自己在這長久的鎮壓過程中,被力量本身所迷惑,成為石板的“看門犬”。

“做到了這一點的,正是黃金之王。”

阿綱說著自己從國常路大覺那裡聽來的故事。

當然,那位老爹自己是不會這樣吹捧自己的。

鎮壓石板的過程中遇到的那些危險,那些稍不留神就會陷入進去的陷阱,他既不會誇大其詞,也不會過分小心,隻是如實地、用一種平淡如水的語調,向阿綱講述著。

‘所以我才特彆喜歡和老爹他聊天啊……’

阿綱分神著想。

直到發現夏油傑用一種隱含催促意味的眼神看向自己,阿綱才恍然回神,繼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