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不敢多問,隻笑著說:“母親還在朱家溝吧?”
“那當然,不然去哪兒?”年輕和尚詫異的說:“難不成你還想著進裴府?”
李善翻過腦海中原身留下來的記憶,知道這是在說什麼,父親李德武拋妻棄子,與原配破鏡重圓,而原身居然要拋下母親,去裴府享榮華富貴……人家理所應當的拒絕了。
這就是原身上吊自殺的原因……呃,也未必是真的要上吊,說不定隻是唬人,隻是意外的被小和尚撞見,結果弄假成真。
李善聽得出對方話裡隱隱的鄙夷,失笑道:“怎麼可能?!”
李德武的原配來頭有點大,河東聞喜裴氏,雖然不比五姓七家,但也是一等一的豪門。
想攀這樣的大腿幾乎不可能,自己身為李德武兒子的身份天然就會被排斥,除非李德武不想扒著裴家這條大腿……當然了,更重要的還是李善從前世一並帶來的性格特點。
自幼父母雙亡,跟著爺爺過活,在考上大學之前,李善幾乎做過在農村裡所有的活計,甚至還做過現代社會已經基本消失的貨郎,自己賺錢自己花,花的心安理得。
年輕和尚笑著說:“這才對,聽說你是隴西李氏?”
話語裡透出十分的羨慕,“駝李啊!”
“什麼叫駝李?”小和尚抬起頭,大眼睛一眨一眨。
李善看年輕和尚投來的視線,沉思片刻後解釋道:“所謂五姓七家是魏孝文帝定姓族的說法,其實最初隻有四姓,範陽盧、清河崔、滎陽鄭、太原王,並無李姓,傳聞文穆公騎著戴鈴鐺的駱駝,星夜啟程,趕往洛陽,但最終也沒趕上,後人便將隴西李氏稱為駝李。”
“但文穆公位高權重,終使四姓變為五姓,後又化出博陵崔,添上趙郡李,統稱五姓七家。”
年輕和尚點頭道:“說起來,你是隴西李氏出身,比聞喜裴氏……”
“不提當年事……”李善苦笑著揮手打斷對方的話,拉過小和尚摸著光溜溜的小腦袋,將話題扯開,問起他們為什麼以八哥、十九弟相互稱呼,而且還不忌葷腥。
這個前身還真以為是隴西李氏出身呢,雖然李善前世是學醫的,但對曆史非常感興趣,翻看記憶後很快就發現了問題……隴西李氏肯認自己就怪了!
李善之所以前世被認為老好人,很大程度在於他會迎合,麵對有傾訴欲望的人,他總會以誠懇的表情、恰到好處的發問讓對方一吐為快。
很快,在一大一小兩個和尚嘴裡,李善得到了相關的的大量信息。
首先,現在是武德四年十一月,李善對曆史日期沒什麼印象,回憶了下隻記得武德這個年號一共沒超過十年。
其次,這兒的確是個野和尚廟,這是一幫野和尚,或者說假和尚。
大業年間,隋煬帝於關中募驍果,朱家溝數十青壯被強征隨軍攻高句麗,這些人後來都找了機會做了逃兵。
當時天下已然不穩,但關中依舊穩固,這幾個人不敢貿然回家,索性就在朱家溝不遠處的山上剃發做了和尚,再過了些年,老一批和尚死光了,天下大亂無人管束,這寺廟就成了朱家溝的專用寺廟。
沒有早課,沒有佛經,就連木魚都沒有,和尚全都是朱家溝的村民充數,收留了一些養不活的孩子以及孤兒,和尚們每天都要種地打柴,從來不忌葷腥。
李善在心裡琢磨,也不知道母親和朱家有什麼淵源……對了,母親也姓朱,難道是同族?
朱八突然話題一轉,“頂多一個月,就要拆廟,大郎畢竟是隴西李氏,說不定朝中有姻親故舊……”
李善眨眨眼,乾笑著說:“朱八哥,曾祖申國公……”
“申國公?”朱八一臉茫然。
李善舔舔嘴唇,在心裡琢磨要不要解釋,這時候一個中年和尚走了進來,麵容肅穆,投向李善的視線中帶著不屑,“已無大礙,明日下山。”
“六叔。”
“六叔。”
兩個和尚起身打了個招呼,李善勉強笑了笑,拱手行禮,但那中年和尚已經扭頭離開。
對此,李善也不覺得對方過分,父親拋妻棄子,而做兒子的為了榮華富貴要將母親丟下……遭人鄙夷,難道不是應該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