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士及微微點頭,算是認可了李善的決定,畢竟盜匪為東山寺而來,不留後患是最重要的。
還是那句話,不怕賊偷,還不怕賊惦記嗎?
“喏,都在下麵了。”
宇文士及往前走了幾步,往坡下看了眼,眼角動了動,下麵已經挖出了一個大坑,百多人正在忙碌,兩人搬著一具屍體往坑裡丟。
屍體在坑裡橫七豎八的疊放,紫黑色的血跡隨處可見,側頭看見李善淡然神色,饒是宇文士及久曆戰陣,也不禁心驚。
“九十二人。”李善努努嘴,“雖是盜匪,但也要入土為安。”
宇文士及有點不想說話,入土為安……記得之前郭樸也說過無一逃脫,但卻是或死或降。
最早,宇文士及是從杜如晦的描繪中,以及自己去東山寺求經相遇來判斷李善這個人,有心計手段,胸有韜略,後來陸續聽聞李善精於醫術,好急義公,以義為先。
今日所見,沒想到如此手辣。
古往今來,殺俘從來是個很容易引得他人忌憚的事件,宇文士及眯著眼打量麵前的少年郎,不見一絲拘束,亦不見一絲嗜血,似乎對此有著無所謂的態度。
似乎察覺到宇文士及的窺探視線,李善笑道:“已然有人認出,當日正是這股盜匪劫掠長樂坡。”
“便是那日?”
“記得長安令上報,死三百餘人,傷以千計,房屋被毀百多間,血流成河。”李善輕描淡寫道:“如此慘狀,隻怕亡者陰間忿忿,原爾等人千刀萬剮呢。”
宇文士及輕歎一聲,沉默許久後道:“聽聞你攻讀經書,欲明年科舉入仕?”
“隻是一試,國公官居中書侍郎,可否容晚輩投卷?”
“明經科,無需投卷。”
這話說的也在理,李善低頭笑道:“即使中第,吏部選官也是難事。”
“先過長安縣衙那一關吧。”宇文士及突然展顏一笑,“若能中第,有秦王賞識,隴西李氏丹陽房斡旋,吏部選官理應不難。”
“若是在京出仕,便增你一棟宅子。”
“不敢當國公厚贈。”
李善微微蹙眉……先過長安縣衙那一關,他覺得宇文士及這句話似乎特有所指。
“當得起。”宇文士及輕聲道:“那宅子本是你家的,落入你手……總比落入他人之手好。”
一直側身的李善緩緩轉身,眯著眼直麵宇文士及。
山丘上兩人都沒開口,沉默許久後,宇文士及轉身離去。
一直以來的疑團得到了解答,一直以來的揣測也得到了印證,李善久久站在山丘上,盯著漸漸模糊的背影。
為什麼宇文士及會將前妻南陽公主送到東山寺修行,為什麼宇文士及在長樂坡會為自己說情……李善一直有所猜測。
現在可以確定了,雖然不知道宇文士及是怎麼想的,但他很早就發現了自己的身份,應該是東山寺那次見麵……而同樣拋妻棄子的舉動成為他做這一切的理由。
李善暗想,按照心理學來解釋,宇文士及是在代入,將自己和南陽公主,代入了李德武和朱氏。
宇文士及想將那棟宅子送給李善,自然是希望李善揚名,若能逼的李德武身敗名裂……或許是宇文士及期盼看到的。
想了很久,李善突然想到,宇文士及特地提起要過長安令那一關。
雖然因為和秦王府子弟來往密切,這段時日李昭德來朱家溝次數不多,但畢竟關係匪淺,長安令李乾佑理應不會設礙。
不對,宇文士及說的是……長安縣衙那一關。
李善記得李楷、王仁表提過,參加科考,需長安令推薦,但必須通過縣衙考核,而負責考核的是縣尉。
沉默良久後,李善一腳踢翻了胡凳,宇文士及不會無緣無故提到這件事,特彆是他提到自己和隴西李氏關係匪淺,而且之後又提起了那棟宅子。
隻可能有一個合理的解釋,沒得手長安令的李德武很可能出任長安縣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