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隨口聊著,聽見朱瑋的呼喊聲,兩人側頭看去,山丘上,一位衣衫被勁風吹的獵獵作響的少年郎轉身看來。
“果然豐神俊朗,玉樹臨風。”李乾佑笑道:“果然也膚色黝黑。”
“嗯?”
“此子曾得七郎引薦,拜會三嫂,得贈脂粉。”
饒是竇軌不苟言笑,板著的臉上也忍不住露出幾絲笑意,“客師兄當年善謔,正所謂近朱者赤……”
“隻怕是近墨者黑。”李乾佑嘿嘿笑了笑,向疾步而來的李善招手,“這是右衛大將軍、酂國公,太子、秦王、齊王均呼舅父。”
李善恭敬行禮,“小子拜見竇公。”
“拜見李縣令。”
“你如何稱德謀之父?”
李善怔了怔,重新行禮道:“拜見李叔父。”
竇軌意外的轉頭看了眼李乾佑,隱隱猜到了什麼,畢竟朝中儘知,隴西丹陽房分侍聖人東宮、秦王、齊王。
不過竇軌不在乎這些,將來不管是太子登基,還是秦王奪嫡,就算是齊王上位,扶風竇氏都是他們的母族,隻要不摻和進去,富貴榮華不散。
“適才得報,有盜匪裹挾難民來襲?”
“五日前,百餘盜匪裹挾數百難民而來。”李善口齒清晰的講述了一遍,“盜匪死不足惜,但難民無辜。”
“盜匪逃遁?”
李善沉默了下,瞄了眼竇軌那張死人臉,咳嗽兩聲,“村中無醫者,救治不及,盜匪均傷重身亡。”
李乾佑側過頭去,如果沒記錯,麵前這少年郎身懷醫術。
竇軌突然微微展顏,“禍亂京兆,理應斬儘殺絕。”
竇軌此人向來心細,穿過村子的時候就仔細觀察過,村中隻有兩戶掛白,說明來犯的盜匪幾乎沒給村子造成什麼傷亡,而李善提到盜匪均傷重身亡,那隻能是被斬儘殺絕了。
一行人繞過村落,往南邊行去,不多時就看見密密麻麻的人群,大都是老弱婦孺,稍好些的搭了個草棚,但更多的是席地而坐。
李乾佑看了會兒,低聲問:“每日給食?”
雖然隻五六日,但村中每日給食,難民雖然還是麵黃肌瘦,但明顯不是垂垂欲死的狀態,比其他地方的難民狀態好得多,李乾佑一眼就看出來了。
李善點頭承認,“早晚每人兩碗粥,但出工青壯一日三餐,均能飽食,隔日有肉食。”
李乾佑微微皺眉,這也太大方了,“難民幾許?”
“陸續共計一千三百四十六人,先後十六人病故,還剩一千三百三十人。”
“其中青壯六百三十八人,老弱婦人四百七十二人,孩童二百二十人。”
“老弱婦孺,每日熬粥費糧米、粟米二石半,青壯每日費六石。”
李乾佑神情詫異的聽著李善劈裡啪啦的報出數據,心想即使是提前算好的數據也不是易事,忍不住笑道:“你是想考明算科?”
“呃……”李善呃了半天避而不答,苦笑行禮,“還請叔父援手。”
李乾佑啞然失笑,“東山酒樓獲利頗豐,還不夠嗎?”
“賑災難民,官府之責,鄉野村夫,怎敢妄自處置?”
這句話說得有點賴皮,的確,修路搭橋,賑濟災民,這是官府的責任,世家大戶能為之,也需要謹慎行事,畢竟陳氏代齊,前車之鑒,但李善不過鄉野小民……
心有計較的李乾佑也沒在意,隻說每日遣人送些糧米來。
李善鬆了口氣,其實東山寺糧倉存糧還多,但能不暴露還是不暴露的好。
這時候正是黃昏時分,隱隱有鑼聲響起,難民紛紛起身,期盼的看向那數十口冒著熱氣的大鍋。
遠方出工的青壯也漸漸聚攏,在村民的指揮下排成隊列,雖無歡聲笑意,卻絕無死寂沉沉。
和其他地方截然相反的情景讓竇軌、李乾佑都心有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