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有人憤憤至今。”郭樸點頭道:“秦王府主簿李玄道學士乃隴西李氏姑臧房子弟,其祖、叔祖就是亡於河陰,為此遷居鄭州,數十載未返故土。”
周趙雖是寒門子弟,但對典故人物並不陌生,娓娓道來如數家珍,而郭樸身為隴西李氏家將頭領,更是熟悉,李善聽的興致勃勃。
這時候,數十艘船隻出現在江麵上,順河而下。
“應該是輸河北道的糧草。”郭樸低聲道:“三月末,秦王被召回京中,齊王處置河北,搜殺竇建德、劉黑闥舊部,據說鄉間頻發亂事,糧草不濟。”
來到此地已有三日,李善已經看過附近的地圖,也詢問過當地吏員,“順河而下,理應是去黎陽吧?”
周趙點點頭,“煬帝遷都洛陽,於周邊設糧倉,規模最大也最近的有兩處,一是鞏縣的洛口倉,另一個就是衛洲的黎陽倉。”
“記得黎陽就在衛洲、滑洲交界處?”李善展開地圖細看,“也正好是河北道和陝東道的交界處。”
“不錯,若非黎陽倉,瓦崗亦難以起勢。”周趙笑道。
瓦崗寨就在滑洲,最早就是靠黎陽倉起勢,之後李密加入,才攻占洛口倉。
瓦崗寨在唐初的影響力非常大,不是因為李密多牛逼,而是因為李密培養出了無數牛逼的將領。
最為人熟知的自然是秦瓊、程知節、李世績,但實際上這份名單很長很長……如今禍亂河北的劉黑闥最早也是瓦崗寨一員。
一旁的周趙和郭樸說起年初戰死河北的羅士信,那也是瓦崗寨舊將,而李善盯著手中的地圖,視線落在了一個地名上。
白馬。
百年前,對岸的河陰,爾朱榮殺戮兩千餘官吏,讓顯赫一時的北魏崩塌。
兩百年後,距離河陰不遠的白馬,發生了一場規模相等的殺戮,不僅肢解了這個帝國,也讓高高在上的世家門閥從此成為曆史。
李善在心裡想,但是在唐初,世家門閥雖然不是如日中天,但也絕不是夕陽,自己想有所圖,還是離不開門閥這個圈子。
說到底,李善能從一介鄉野村夫到如今有些許影響力,主要還是靠和隴西李氏的關聯。
世家門閥這個龐然大物生命力過於旺盛,隻可能以底層由下而上的徹底殺戮來終結……李善並不想挑戰曆史的規則,隻希望利用曆史的必然性。
又閒聊一陣,心想裡麵應該差不多結束了,李善才回了武陵,但剛進縣城,他立即感覺到了緊繃的氣氛。
縣衙大院裡吵鬨的聲音極為糟雜,李善湊到外圍聽了好一會兒也沒弄明白,一個發髻微白的官員麵對李元吉的嗬斥聲,昂首挺胸,言辭激烈,指責齊王畏縮不前。
“那是陝東道大行台尚書左丞兼吏部尚書,天策府從事韓良。”
李善側頭看見走過來的榮九思,笑了笑,“這是出了何事?”
榮九思臉上沒有一絲笑容,陰著臉低聲道:“剛剛傳來河北戰報,劉黑闥攻破定州,率兵南下,兵鋒銳利。”
李善吃了一驚,劉黑闥七月份就起兵了,但一直都在定州、易洲折騰,也沒鬨出什麼大動靜,這也是大部分朝臣認為劉黑闥不堪一擊,用不著秦王,齊王足以平定的理由。
沒想到等李元吉率兵進擊的關口,劉黑闥卻攻破了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