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有點委屈,你們不是捂著耳朵一邊跑一邊喊……我不聽我不聽嗎?
感情都聽到了啊!
不然乾嘛個個衝著我吹胡子瞪眼睛?
李善瞄了眼那個臉上喜色一閃而逝的突厥青年,取走他頭上那頂烏黑的皮帽,才走回來。
“諸位勿要憂心,定是偏師。”李善試圖鬆弛下大家太過緊繃的情緒,“清河崔氏在貝洲,竇建德、劉黑闥鄉梓也在貝洲,無論如何,也不會讓突厥人大舉南下……”
“閉嘴!”
異口同聲的嗬斥聲同時響起,這次就連張玄素都放聲大喝,嚇了正在詢問斥候的田留安一大跳。
李善神色不善的閉上嘴,之前每次分析都頭頭是道,但每次都丟人,這次我真的是胡說八道,隻是想緩解你們情緒而已……你們居然還讓我閉嘴!
田留安大步走過來,“兩千突厥輕騎。”
李善目瞪狗呆……好像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柳濬立即問:“田兄此次北上兵力多少?”
“五百騎兵,五百步兵。”田留安翻身上馬,那邊蘇定方已經指揮眾人上馬,加速南下。
“不能跑,也跑不了!”
“不錯,此去館陶至少一個時辰,五百步兵無處可逃。”田留安放聲道:“即使是騎兵也未必跑得掉。”
一個時辰的路程,放馬狂奔……唐軍是肯定不能先到,而且突厥人行軍往往不會隻帶一匹馬,馬力比唐軍充足的多。
一旦被追上,那幾乎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屠殺。
所以,隻有一個選擇。
隱隱看見前方唐軍,蘇定方高聲道:“某願率兵為餌!”
柳濬趨馬靠近田留安,“此人精通兵法,兩日前夜襲敵營,三百破兩千!”
“隻求田總管將老母、孩童先送回城。”
這一句接著一句的,李善的腦子還沒轉過來呢。
但田留安久經戰陣,知道時間寶貴,容不得耽擱,當機立斷道:“你率這數百騎誘敵,某親率五百精騎伏於東側。”
在這種情況下,設伏是唯一的可能,不然馬力充足,兵力占優的突厥兵纏著唐軍,後者基本沒有勝算。
田留安、柳濬、蘇定方都是戰陣熟手,迅速製定出一個大概的戰略,直到蘇定方翻身上馬,率歇息了小半個時辰的唐軍殘軍向北奔去的時候,李善才反應過來。
“蘇兄,蘇兄!”李善狂奔過去,將手中皮帽丟給蘇定方。
“這是……”
“那突厥人的皮帽,突厥兵或是為他而來。”
蘇定方收起皮帽,揮舞馬槊,突然轉頭道:“若事有不協,某必儘全力,老母還請李兄代為照料。”
李善語速極快的回道:“若事有不協,拿出皮帽,和盤托出,以人換人!”
蘇定方深深吸了口氣,高呼一聲,手中馬槊筆直朝天,兩百餘唐軍騎兵趨馬跟上。
轉頭看見田留安正要走,李善又狂奔回去,“田總管!”
“婦人、孩童均送去館陶……”
“還有這廝!”李善一腳踹倒那個突厥青年,“真該一刀宰了你!”
“現在還說這些作甚!”淩伯怒喝道:“讓人將他送去館陶,你帶著人跟上!”
兩日前,李善在知道範願在武城縣追查範興、突厥人行蹤的時候,就察覺到了異常。
這個突厥人的身份可能不是不凡,而是很高。
原本雖然有範願長子陪伴,但畢竟就幾十個突厥兵在,李善以為身份再高也高不到哪兒去。
但直到詢問了張文瓘才知道,原本是不止幾十個突厥兵的,好幾百人呢,隻不過在武城附近被唐軍伏擊,損失慘重而已。
李善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嘴巴,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突厥人從哪兒發現了線索追上來,但除了這個突厥青年,突厥兵還有什麼理由突然南下,越貝洲攻入魏洲境內呢?
早知如此,真該殺了他!
片刻間,趙大等八人已經押著突厥青年打馬往南奔去,五百唐軍步卒藏在永濟渠邊一處山林側麵,田留安親率五百精騎往東,繞行到一處山穀隱下。
努力向北眺望,李善什麼都沒能看到,蘇定方都不知道跑出多遠了。
手心全是冷汗,李善突然想起剛剛進醫院實習時候觀摩的一次手術,都以為大功告成,都以為手術完美無缺,都已經開始縫合了……患者一口血直接上了房。
本以為入了魏洲境內再無追兵,本以為自己勸得田留安堅守魏洲可以挽回些分數……但兩千突厥騎兵很可能將這些徹底撕裂。
若此次伏擊失敗,田留安兵敗身死,自己還能像前段時日那樣逃出生天嗎?
李善還想到了更壞的一層,若是蘇定方這隻誘餌被突厥兵一口吞下,而田留安頓足不前……
他忍不住看了眼一旁的淩伯,那樣的話……就算淩伯這些竇建德舊部跟著自己回長安,隻怕也毫無用處了。
這時候,後陣傳來一陣喧嘩聲。
李善猛地回頭看去,田留安身邊,一個頗為狼狽卻趾高氣昂的士卒正手持一塊牌子嚷嚷。
又是什麼狗屁事!
淩伯低聲嗬斥道:“大戰在即,後陣生亂,秦王就是如此帶兵的?”
李善罵了幾句,快步過去聽了幾句,臉色登時陰沉下來。
“原國公已至館陶,嚴令退兵!”
“爾等欲抗命?”
李道玄至今不知生死,他史萬寶居然逃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