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微不耐煩,“回村後再敘吧,日後有的是時間。”
“大郎等急了,也難免。”朱瑋笑著對淩敬說:“大郎最是孝順。”
淩敬微微點頭,在這個時代,孝依舊是考核人品最重要的標準。
“但暫不回村。”朱瑋壓低聲音,輕聲道:“我特地急行而來……今日十五,縣衙考核最後一日。”
“已然報上名姓,大郎徑直去長安縣衙赴試。”
“餘者隨我回村,但可放心,必然安置妥當。”
“正是今日?”李善咽了口唾沫,他情不自禁的看了眼馬周,本來還想著回村後再抱幾天佛腳來的。
朱瑋嘿嘿笑了幾聲,“十二月初三,長安縣尉行考核事,但長安令李乾佑回京,命再行考核補之,旦必須在十五日之前,昨日朱八來報,即刻送信去了長安。”
李善臉色微變,李德武這廝是非要出來礙事啊,要不是李乾佑,還真得被坑了。
跪在地上向西北方向磕了三個頭,遠行歸鄉,不能先拜見父母,這是應儘之禮,李善行完禮後帶著馬周就要動身。
範十一不聲不響的跟了上去……正急著回家的朱八一咧嘴,在蘇定方、郭樸嚴厲的眼神中趕緊跟上。
一路到了縣衙,李善徑直找了個相熟的小吏,問清楚後去了側廳,一進去就愣住了,裡麵隻有六個人……看來這次真是承了李乾佑一個人情了。
“隻是貼經釋義而已。”馬周簡短的說了句,就在李德武的目光中退下。
按例,考核均是縣衙的縣尉負責,李善冷漠的看了眼李德武,自顧自的坐下,取出剛剛送來的筆墨硯台一一放好。
李善沒有先答題,而是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心立即定下了,隻是初試,難度並不高,幾個月前的死記硬背……好吧,這方麵他是有經驗的。
前世小學、初中,李善一個農村娃沒什麼條件,老師也不儘心,都是死記硬背下來,慢慢琢磨的。
緩緩磨硯,李善眼角餘光掃了掃,其餘六人都已經開始埋頭答題,他才將視線落在正麵,微笑著看向麵無表情的李德武。
真沒想到,回到長安後見到的第一個熟人會是你。
你能想象得到,我在河北山東經曆了什麼嗎?
朝不保夕的恐懼,生生死死之間的橫跳,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李善臉上的笑容愈發的溫和。
李德武久久凝視這個非常熟悉但似乎非常陌生的少年郎,模樣一模一樣,個頭長了不少,但氣質大為迥異,不僅僅是和當年相比,即使是和幾個月前武陵縣城內相比,也有極大的不同。
如同一柄生鏽的鐵劍,經曆了重新錘煉,當劍身出水之時,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河北戰報傳來之後,李德武無比失落,但這種情緒被他壓製的很好,因為整個東宮中,比他更失落的人數不勝數……最失落,也是最丟臉的,無疑是太子李建成。
但接下來,李楷、張文瓘、王仁表的吹捧……這讓李德武覺得,自己和李建成的處境大差不離。
區彆隻是,李建成被親弟弟狂扇耳光,左一個,右一個,被扇得人事不省,被扇的臉頰紅腫。
而李德武是被親兒子狂扇耳光,不是一兩個,而是劈裡啪啦幾十個大耳光子,扇的李德武如墜夢中。
李德武保持著麵無表情的神色,李善意味深長的嘴角帶笑,右手依舊在不緊不慢的磨著硯台。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雖然沒撕破臉,但也隻是沒公然撕破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