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戰事,野戰十餘次,攻城三日,破陣後北逐敵軍,前後二十餘日,終於落下帷幕。
民夫急著趕回家去搶收糧食,士卒們在疲憊之餘期盼著封賞, 但軍中將校中卻有些許雜音,閒言碎語。
朔州總管高滿政趨馬在一條巷子口停下,往裡麵看了眼,身後親衛中有個年輕人往前挪了挪,不忿道:“如此宅院!”
高滿政麵無表情的翻身下馬,大步走進巷子,年輕人緊跟其後, 他是高滿政長子高玄積。
慘叫聲陡然響起, 近在咫尺的高玄積被嚇得汗毛直豎,高滿政停下腳步,推開門,正看見護兵將傷員死死摁在門板上,李善指揮一人手持長刀,將傷員的胳膊砍斷。
血流如注,登時染濕了衣衫下擺,但李善出手如電,先止住血,再讓人將準備好的藥膏敷上,用麻布包裹起來。
“聽聞李郎君有活死人醫白骨之能,今日卻隻見持刀斷臂。”
平淡但帶著明顯嘲諷的話從身後傳來,李善耳朵聳動了下,卻沒回頭,一直到將傷員安置好菜起身。
“上臂中箭,箭頭帶毒。”李善疲憊的解釋道:“若不斷臂,性命難保。”
這是李善考慮不周的地方, 但也是他無可奈何的地方, 箭頭所謂的毒……其實就是汙染物。
在設傷兵營後,李善埋頭此處已有五天,每天日夜手術……但破傷風的發作幾率比在山東高了很多。
一方麵在於季節,雖然過了中秋,但朔州溫度並不低,另一方麵在於敵軍使用的箭枝的箭頭很多都帶了汙染。
更關鍵的是,傷員沒有在第一時間內得到妥善的處理。
五天內,李善一共收治了三百多個傷員,但有八十多人都沒能救回來,大部分都死於感染……雖然李善已經用酒消毒。
在這種情況下,萬般無奈的李善隻能選擇斷臂求生……即使這樣,剛才那個傷員也未必熬得過去。
高玄積看了眼門板上的傷員,依稀記得這人,不屑道:“斷其右臂,再難趨馬騎射,更難持刀,活下來又如何?”
李善沒有說什麼,自己要做的事還有很多,哪來的時間和彆人磨嘴皮子。
更何況,李善很清楚高滿政對自己的不滿。
這種不滿一方麵來自自己對物資的大量要求,另一方麵是因為那份報捷文書。
就在今日上午,劉世讓公布了那份報捷文書,高滿政、李高遷都臉色很難看。
這場戰事,劉世讓毫無疑問為首功,而高滿政、李高遷、李善約莫在第二序列。
畢竟戰事是發生在馬邑,高滿政能容忍奉天子之命經略馬邑的劉世讓,能容忍手握大軍駐守雁門的李高遷,但未必能容忍李善與其並列。
在高滿政看來,李善戰後才抵達馬邑,霸占了一整條巷子,又霸占了大批的糧草甚至肉食,有什麼資格和自己並列?
其實高家父子對李善的不滿不僅於此,搶功是一方麵,但另一方麵在於他們看不慣李善設傷兵營之舉。
對於這種信奉刀劍的人來說,什麼詩才驚世,屁都不如,設傷兵營實在是天方夜譚,高滿政去轉了一圈,好吃好喝就能治病了?
這些物資拿出來……自己都能招多少青壯入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