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從袖子裡取出降表遞了過去,心想這次談判說起來簡單,但其實很磨人……苑君章估摸著是真的撐不住了,至少在朔州撐不住,言語間幾次提及雲州,可惜突厥需要苑君章守住馬邑這個重要的軍事據點。
降表是必然的,進獻良駒是李善額外提出的,而且他還影影綽綽的提及……代州也缺馬啊!
苑君章是咬著牙應下的,進獻良駒五百匹,額外再給李善送百匹良駒,而李善許諾,招撫事畢後,立即從代州先行調集一批糧草過來應急。
“時辰差不多了。”李善笑道:“禮儀諸事,還請崔舍人主持。”
對於這種典禮,李善從前世就沒什麼興趣,站在側麵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昨晚睡得很不安穩,總惦記著……李善側頭看了眼劉世讓,你到底來馬邑乾嘛的,昨晚是最後的機會,居然還沒逃?
難道自己猜錯了,這位寧可被朝中問罪,說不定下獄論死,都不肯投突厥……李善知道,所謂的民族意識其實一直到明末才出現萌芽,清末民國才正式形成。
蒼涼的號角聲響起,崔信整理衣冠,鄭重其事的舉步上台,手中端著國公爵服、免死鐵劵,對麵的苑君章正躬身行禮,雙手平捧著一份降表。
李善又打了個哈欠,耳邊的號角聲持續不決,真是好大的肺活量。
就在此時,躬身的苑君章渾身一震,側頭看去,猛地直起了身子,臉上滿是驚惶。
李善也察覺到不對勁,兩步竄上木台,登高眺望,遠處黑壓壓一片,數百騎兵疾馳而來,最前方的騎兵手持牛角,號角聲連綿不絕。
“是突厥!”王君昊低吼了聲。
外圍觀禮的士卒儘皆散開,突厥兵光明正大的一路向木台方向馳來,反應最快的杜曉和闞棱召集親衛,守在木台周邊。
杜曉從搭建的人梯上跳下,低聲道:“約莫五百騎,遠處未見。”
猶如心中大石終於落地,李善反而鎮定下來,心想之前就覺得此行不可能那麼順利……好吧,幺蛾子總算出現了!
不可能那麼巧,自己昨日抵達馬邑,突厥今天就到了……寒冬臘月,突厥人不老老實實熬冬,突然出兵至馬邑,必然是得到了苑君章投唐的確切消息後來攪局的!
誰乾的?
最有嫌疑的莫過於劉世讓……李善、崔信的視線都落在了這個老人的身上。
沉悶的馬蹄聲沒有停歇,突厥騎兵也沒有徑直殺到木台,而是劃出一個弧度,橫向停留在木台外百步的地方,隻有一個騎兵趨馬加速,向木台衝來。
“不許放箭。”李善喝道。
這時候放箭,無異於宣戰……對方單騎而來,自然不會是宣戰。
李善一把將崔信拽過來,拖到盾牌之後,視線一直盯著那個騎兵。
隻見那個突厥人放緩馬速,彎弓搭箭,嗖的一聲,長箭正正釘在木台上的桌桉上,力道極大,居然將崔信放下的木盤撞翻,國公爵服、鐵劵散落在台上。
“艸!”李善怒喝一聲,“王君昊!”
親衛之中,王君昊騎射最精……此行招撫苑君章,突厥來攪局,若是失了銳氣,隻怕難以生返雁門。
王君昊剛翻身上馬,卻見一匹青馬已然出列,幾個呼吸間已然竄出好遠,騎士厲喝一聲,利箭劃破長空,在眾目睽睽之下射向突厥騎兵。
有一瞬間的寂靜,之後是滿場哄然,那支長箭不偏不倚,正好將突厥騎兵頭上的皮帽射飛。
如此神射,驚世駭俗,更難得的是對尺度的把握,對方射翻木盤,此人射落其帽,不傷其分毫,卻以牙還牙,大漲士氣。
崔信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他不是沒見過市麵的人,而是……他轉頭看了眼也有點尷尬的李善,居然是劉世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