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個地方或許不行,但在代州,李善能辦得到。
在場的人隻有李楷和蘇定方心裡明白,之前的大半年內,李善將代州本地的勢族牢牢的握在手心,恩威並施,勢族子弟或為親衛,或得其授藝,無論是軍中還是總管府、縣衙這些機構下,都充斥著這樣的人手。
錄事參軍事薛萬徹下有司軍、司田、司庫各種參軍,但再往下的小吏都或多或少和本地勢族有關,什麼樣的消息都逃不過李善的眼睛。
北上赴任的這些將校官員中,最老實的是馬三寶和爾朱義琛,前者那是因為他本人就知道,自己隻不過是李善、蘇定方的擋風牆而已。
後者那是知道,自己看似是機緣巧合出任代州司馬,實際上背後是有人推動的,為的就是護佑那位……看似並不用自己護佑的外甥。
最本分的是常何,這位曆史上身份詭異的角色什麼都沒做,每天軍中點卯,操練士卒,住在霞市,夜夜與馬周敘談飲酒。
最辛苦的是張公瑾,足跡遍布代州、猩州兩地,就連蔚州、朔州都去過,軟硬兼施,在代州南側與猩州東北側,兩州交彙之地,五台縣的西南側,弄出了一大片的良田以做第一批軍屯。
最囂張的是段誌玄,軍中飲酒鬨事已經不是一兩遭了,以細柳營規,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也就是蘇定方知道李善秘投秦王,才手下留情。
而最貪婪的是薛萬徹,本地劉氏子弟在信中很是無奈的提及,這位錄事參軍事胃口太好,不論多寡,什麼好處都肯要,都敢收。
薛萬徹麵色蒼白的聽著李善如數家珍的講述自己收到的三個美妾的來曆,以及四處宅院、三個莊子……
“孤不想知道,太子、秦王將你們塞到代州來作甚?”
“但有一點你們得清楚,不管是太子還是秦王,都不是當今聖人!”
“而孤是受聖人之命執掌代州!”
“這兒是代州!”李善霍然起身,“永康縣公到任後,隨爾等作甚,就算你們拿刀持槍殺個血流成河,也不管孤的事!”
“但在永康縣公到任之前,誰壞了孤的事,就彆怪孤不講情麵!”
“早在爾等北上赴任,第一次會麵之時,孤已然提及……”
李善盯著薛萬徹,“代縣李氏贈你美妾一人,兩處宅院,百畝良田,所求何者?”
薛萬徹猶豫了下,甕聲甕氣道:“縣人近日議行軍屯一事,代縣東北處地勢平坦,又有水源,司田倉軍有意擇地備軍屯事。”
“你可應允了?”
“還沒有。”
“宅院良田退回,美妾送回長安,回絕此事。”李善眉頭一挑,“第二批軍屯就擇東徑關左右。”
看薛萬徹遲疑,李善冷笑道:“張弘慎足跡遍及四州,僅孤所知,其拒賄美妾、良田共九次。”
張公瑾臉色微變,在心裡默算了下,一共是十一次……隻有兩次是不知道的。
“賄賂,賄賂,你若不應允,那就算不得賄賂,更算不上貪瀆。”李善不耐煩道:“若是你舍不得那些宅院良田,那就帶著美妾一並回京!”
薛萬徹臉色大變,起身行禮,“均依邯鄲王。”
李善轉頭看向段誌玄,喝道:“蘇定方何在?”
“下官在。”
“代州駐軍,備戰突厥,軍中飲酒,毆傷士卒,當何罪?”
蘇定方不假思索,揚聲道:“若是戰時,斬首示眾,若非戰時,杖責五十後削職。”
“哼,你段誌玄乃秦王殿下愛將,其父又是陛下舊臣,孤何敢杖責!”李善嗤笑道:“正月孤率軍逐敵,回軍在雁門關時早有前言!”
“今夜孤書信一封,你明日就啟程回京,代州乃河東門戶,容不下爾等如此輕佻人物!”
段誌玄臉色大變,戟指道:“你好大的膽子!”
“哈哈哈!”李善長笑道:“孤的膽子不夠大,若是夠膽,就斬你首級傳諸各軍!”
“隻驅你回京,讓秦王殿下另擇良將,已然是夠給麵子了!”
“早就說了,爾等赴任代州,孤不管你們明爭暗鬥,但不得壞國事!”
“你段誌玄軍中飲酒以壞軍紀,毆打士卒使軍心不穩,如今還敢嗬斥上官,倒是夠膽子!”
段誌玄身子微微顫抖,卻不敢再說什麼,他上首位的蘇定方已然起身,陰著臉看過來……段誌玄很清楚,論勇力,自己絕不是對手。
坐在一旁的溫彥博此時不禁咋舌,他當然清楚,段誌玄、薛萬徹都是秦王、太子塞到代州來的,一旦被趕回去……聲名儘喪那都是小的。
廳內鴉雀無聲,關於這樣的處置,誰鬨事,誰不聽話,誰壞國事……李善早早就說了,也不找你們麻煩,直接把你們送回去,讓你們主子另外挑人過來……
其實李善早在長安得知段誌玄的囂張無狀之後,就通過淩敬和李世民商議過了,調回段誌玄,另擇良將補之。
段誌玄太過輕佻,而且對蘇定方頗多敵意……李世民當日選張公瑾、段誌玄,主要就是因為年紀,他怕派去的將領年紀稍大,李善壓製不住。
但現在已經沒有問題了,雁門大捷,生擒欲穀設,李善在代州已經有足夠的威望,更冊封郡王,壓誰都壓得住。
而代州一地,李世民也沒有侵吞之心,一方麵是因為代州直麵突厥,他不願意因奪嫡而壞抗衡突厥的軍國大事,另一方麵是因為即將到任的李靖,不太可能偏向秦王府,但也不可能完全的偏向東宮。
當然了,最關鍵的是,代州距離長安很遠,兵力多寡,握在誰的手中,對奪嫡沒有實際意義。
在李靖即將到任之前,李善還在在代州做一些事,就怕下屬不聽使喚……乾脆乘著這個機會拿段誌玄來立威。
不過,段誌玄被攆回去,李世民會換誰來呢?
李善倒是想要秦瓊、尉遲敬德、程咬金……但淩敬早早就說了,這三位都是秦王最親近的將領,不可能外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