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雷響(1 / 2)

本來曹騰是想得挺好的。

他這兩年已經在漸漸淡出爭權奪利的旋渦,而曹嵩這個人比較仁懦, 在梁冀眼中價值不高, 也沒讓曹嵩沾手什麼臟活。再讓曹嵩和胡家聯姻, 牆頭草對牆頭草,牆頭草抱團一窩, 不求他能夠更上一層樓,保住榮華富貴就成。

曹家要起飛,還得看曹操曹生這一代。

然而平地一聲驚雷,徹底打亂了曹騰的計劃。

“你說的都是真的?”

小黃門低頭:“不敢欺騙大長秋。”

“怎麼瞞了這麼久才走漏消息?”

“大將軍府邸森嚴,誰敢刺探大將軍的家事呢?這回若不是邴議郎醉酒失言——”

曹騰握住杯盞久久不語,剛剛收獲的消息太過重大,搞不好就要掀起狂風巨浪。隻是,太快了呀。梁家和皇帝的之間,本來是有緩衝地帶的,卻沒想到緩衝地帶下麵埋著一噸炸.藥!

他出神地望著桌案上的花紋,往事曆曆在目。幼年入宮時漢安帝和鄧太後之間的鬥爭算是牽連不廣的, 但一代明宦蔡倫還是因此被逼自儘了;然後是漢順帝和閻太後, 他是一路陪伴著順帝走過來的,從廢太子到親政, 中間不知道倒下了多少同僚,害死了多少政敵;順帝死了,梁氏外戚粉墨登場,曹騰此時已經不用親自蹚渾水了,壓完最後一次寶之後就風風光光退休回家。

晚年過得太順。尤其是孫子輩出生後, 他似乎看見了未來的光明,忘卻了宮廷鬥爭的殘酷。如今再想要調動所有的政治直覺,感受到的全是大災將至的氣息。

太快了。

我還沒來得及布局完成。

太快了。

兒子侄子都沒有應對大規模流血政變的機警,而他寄予厚望的孫輩還沒有長成。

“砰!”陶杯碎裂,鋒利的黑色的碎片撒了一地。

“大……大長秋……”

曹騰走下坐具,跪地朝小黃門行大禮:“君於我家有大恩。”

小黃門驚慌失措。他可不敢受這位宦官中的老祖宗的大禮,曹騰雖然退休了,但依舊活在曆經四朝而不倒的傳說裡,是大家追求的目標。“大長秋睿智,求大長秋點撥,若聖上與大將軍不和,那我等……”

曹騰又一拜:“世間哪有不冒風險就得利的事呢?遵守本心而已。”

小黃門也是個機靈的,一下子就明白了。曹騰說“遵守本心”,什麼是本心,宦官是替皇帝服務的,站皇帝就是本心。如果曹騰說的是“審時度勢”,那就是站梁冀的意思了。

“大長秋放心,今日之言,定不會從在下的口中露出半分。”就算泄露了也沒什麼,遵守本心,放哪裡都沒錯。

更讓曹騰憂愁的是當今這位皇帝的性格。軟弱是真軟弱,昏庸也是真昏庸,讓他驟然掌握大權,可不會區分梁黨中的好人壞人,統統一網打儘了再說。另外,邴議郎也不是聰明人啊。兩個愚蠢之人,隻會將事情的不確定性大大提高。

曹騰沒有管灑在地上的碎陶片,衣服都沒披就出了門,徑直去找吳氏。

“你給我一句準話,皇後還有多少時日?”

吳氏正在織布,聽到這句大逆不道的話,驚得拉崩了三根線。“我看她那樣子,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吳氏臉色發白。

曹騰慢慢蹲下來,用手拍織機:“太快了呀。”

吳氏:“你莫要嚇我。便是皇後不在,宮中還有如日中天的梁貴人。”

曹騰猛地抬頭:“梁貴人是大將軍哪個兄弟的女兒?”

“這……”

“為何此前無人細究?”

“梁家也是枝繁葉茂的大世家,梁貴人被大將軍收為義女,想來出身庶支遠房,這種引人不快的事情,又有何可細究的?等……等等,你是說……”吳氏坐不住了,蹭的一下站起來。

“是啊,梁貴人不姓梁。”

“縱使是外姓,隻要控製得好……”

“和帝鄧皇後的侄孫女。南陽鄧氏,累世名門。”這是輔佐光武帝劉秀爭奪天下的家族。而鄧太後是整個東漢攝政時間最長、名望最高、政治眼光最佳的太後,幾度救王朝於危難中,即便是再反對外戚的士人,也不得不稱讚一聲“賢後”。

跟鄧家比起來,梁家就是草根。

若不是鄧太後死後她的兄弟被誣告謀反,致使家族日漸凋零,梁冀哪敢挾持鄧家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