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1 / 2)

牧羊女的家在南城牆外的一座氈房裡。這裡原本是預留出來建養殖場的,但因為隨部落而來的奴隸數超出了預期,而奴隸主們又不願為這些人爭取磚瓦房,所以赤山方麵隻能劃撥了這片土地來安置他們。

好歹高大的城牆擋住了北風,又有每日一次的稀粥可以領取,比起以往朝不保夕的冬天已經好過太多了。

牧羊女提著藥包鑽進低矮的氈房,裡麵燒著牛糞,把門簾捂緊了,也算暖和。火堆旁坐著一個皮膚乾癟的婦女,她布滿裂口的手抓了一把帶殼的粟米,扔進看不出油花的稀薄奶茶裡,這就是晚飯了。

牧羊女卻很開心,湊到陶鍋上深嗅一口。“好香啊,阿姆。”她用東羌語說。

老阿姆雙手合十,樣子頗有幾分虔誠:“今日是漢人的年節,仁慈的察額賜下了鹽和茶。”

“是立冬,年節還早。”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然響起,“立冬”二字用的還是漢語。原來在這座不起眼的氈房裡,竟然還鋪著一張一看就不是奴隸能擁有的狼皮毯,而一個身上纏滿繃帶的男子,就盤腿坐在狼皮上。

他腿上放著一個繈褓,兩隻嬰兒的小手從繈褓裡伸出來,咿咿呀呀地揮動。

牧羊女湊上去,撓撓嬰兒的小手心,換來一陣“咯咯咯”的笑。

男人滿身的鐵鏽味仿佛消散不少。他今日梳洗了頭發,紮了一個漢族常見的四方髻,平添了幾分文雅。隻是身上的傷疤依舊觸目驚心。

“立冬?”牧羊女學著他的發音。

男人的手搭在一把長.槍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擦,後背都是緊繃的,但臉上卻一派淡定地跟牧羊女解釋:“立冬,意思是冬天開始了。”

“立冬,立冬。”牧羊女學著男人說話,高興得手舞足蹈。

就連剛剛學說話的小嬰兒都跟著湊熱鬨,含含糊糊地說“日東”。簡陋的帳篷裡一時充滿了溫馨的氣氛。

阿生在外麵聽了好一會兒壁腳,才朝諸葛亮擺擺手,踏步離開。諸葛亮還有些不甘心,但隻能小跑著跟上。全副武裝的黑衣衛士們將警告的目光灑開去,偶然外出撞上這種陣仗的幾個牧民連大氣都不敢出。

等走出足夠遠了,諸葛亮才問:“曹子這就知道不是奸細了?”

阿生腳步不停地穿過高大的城門:“不好說。但人家其樂融融,你我何必做這個惡人。且咱們這個動靜,可瞞不過習武之人……他要是個聰明的,過兩天就該來拜見我了。”

諸葛亮“切”一聲,評價道:“原是曹子看到嬰兒心軟了。”

阿生笑笑,不置可否,隻抬手呼擼諸葛亮桀驁不馴的頭毛。

曹子一語成讖,果然到了第二天,就聽到府門外有人求見。來的正是那個藏在牧羊女處養傷的男人,身纏繃帶,懷抱嬰兒,著實有幾分狼狽。

但臉是長得真英俊,身高超過一八五,猿臂蜂腰。

“我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遼東主是個女人。”他說,有茶水客席也不入坐。

阿生在上首,拿書敲敲桌沿:“想不想得到不重要,想通才是要緊的。”

那男人抿了抿嘴:“我武力超群,自認為單打獨鬥不會弱於通遼四將。你給我匹馬,我就能替你效力。隻要——”他說到這裡就停止了,低頭看懷裡的小嬰兒。

那個孩子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張嘴就要哭。

男人連忙搖了搖臂彎,又將他搖困了。

阿生見狀不由莞爾,問道:“孩子是叫公孫繼還是公孫純?”

男人悚然而驚,幾乎跳起來叫:“你……你真如牧民所說的那樣無所不知嗎?”

“作為凡人來說,我知道的的確不少。”阿生坐在幾案後麵的模樣仿佛一隻慵懶的獅子,普普通通的語氣就讓人汗毛倒豎,“比如你叫趙雲,常山真定人。比如你隸屬公孫瓚的白馬義從,公孫瓚**易京的當天,你帶著他的小兒子單騎突圍,被袁紹大軍一路追殺,最後消失在茫茫草原上。”

青年男子瞪著她,像看一隻凶獸。

“然我也有拿不準的事。”阿生笑笑,仿佛沒在意趙雲的表情,回到最初的問題上,“公孫瓚子嗣眾多,周歲上下的,究竟是公孫繼還是公孫純?”

場麵一時寂靜,隻有茶湯上的白霧嫋嫋升起,卻吸引不來任何人的注意。

“看來雲和繼公子早就是雄鷹眼中的兔子了。”青年歎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您會保他周全的吧?”

“他得自己出息。”阿生的聲音裡帶著三分冷漠兩分涼薄,“我的地盤上,可沒有憑借公孫瓚的名號作威作福的特權。若是不成材,就隨他的‘姊姊’放羊去。”

她這麼說,反而讓趙雲放心。這個逃亡數月的忠勇義士露出一個苦笑,啞聲道:“是我想差了,以遼東主的財富和人口,也不從一介孤兒身上圖什麼。”

“於我來說,你比這孩子有價值多了。”阿生單刀直入,打斷趙雲對故主的懷念感傷,“剛剛說要給我效力,是真心實意的嗎?”

趙雲將小嬰兒交給上來抱孩子的婢女,附身拜她:“先主退守易京的時候我不能勸,袁紹圍城的時候我不能破,大公子死於匈奴之手的時候我不能救。若您不嫌棄我空有一身武力,請讓我叫您一聲主公,給我一雪前恥的機會吧。”

這個時空劉備早死,趙雲沒能及時跳槽去找劉老板。等到公孫瓚被袁紹圍了老巢,道義也不許趙雲丟下公孫瓚了。到了如今,算是徹底走投無路了。

阿生上輩子對於大名鼎鼎的趙子龍無感,這輩子見了真人了,初始好感度卻很高。沒有演義吹噓的那麼神,但獨自一人帶著嬰兒逃亡,大膽謹慎、堅韌忠誠都是沒話說。

因著這份好感,阿生挑了匹上好的白馬給趙雲,並將他編入了廿七的直屬部隊當偏將。這支部隊向來被委以重任,不是護衛在曹生左右,就是挑大梁當先鋒,出頭的機會不在少數。

雪一場接一場地下,眨眼就是臘月。

阿生沿冬牧線去了一趟通遼和饒樂,巡視了沿途的冬牧點,等回到赤山城的時候,時間已經迫近年關。

趙雲的傷徹底好全了,提著一張白狼皮來給她拜年。“知道主公不缺這點東西,就是個意思。”

“你將紅山北邊鬆林裡的那隻白狼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