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就是這麼一拽，譚O猝不及防之下，蒙眼的布條蹭到了天冬的發頂，立刻就鬆開了，直直的掉到了地上。
天冬愣了一瞬，而後就想要重新拿個新的給自家大人蒙上。
但就在這時，嶽郡守也發現了這裡的情況，心裡想著還是不能怠慢都城來的人才是，便走過來道：“譚大人，這裡便是琅雲，你……”
結果在看向譚O的時候，他的聲音就頓住了，有些驚訝的張大眼睛。
譚禦醫似乎早已習慣這種反應，他的眼簾微微低垂，遮擋住了與常人不同的瞳孔，聲音平靜：“抱歉，可是驚到嶽大人了？”
嶽郡守緩聲道：“無妨。”
其實譚O的這種眼睛他也是見過的，瞳孔泛白，一瞧就知道得了病，而這已經比那些眼睛受了硬傷才盲了的要和緩多了。
起碼沒有傷疤，隻要閉上眼睛，這就還是個俊秀郎君。
就是讓人覺得頗為可惜，這眼睛生的是真的精致。
而看到譚禦醫眼睛的不單單是嶽郡守。
夏應也瞧見了，他先是一愣，然後第一反應就是伸手去摸口袋裡麵的手機。
果不其然，手機震了震。
夏應嘴角微動，不過很快就鬆緩了神情，邁步走向了譚O，開口便是：“你有眼疾。”
譚O耳尖微動，分辨出這是剛剛說過話的“仙人”之一，於是他下意識的繃緊了神情，但還是點頭道：“是，我患有目翳。”
夏應並不清楚在這個世界目翳具體指得是什麼，可他能看得出來，這是白內障。
而一旁有個學中醫的學生，原本是出來和年輕郎中們交流的，這會兒就看向呂永問道：“你們沒有金針撥障術嗎？”
呂永一臉迷茫：“此術從未聽過。”
中醫學生點點頭，在心裡又調整了一下這個世界的醫術水平，感覺以後能教的東西更多了。
另一邊，夏應看著譚O不解道：“我看你也就二十出頭，怎麼就得了這個病呢？”
譚O雖然心中對琅雲抵觸，可涉及病症，他沒有絲毫隱瞞：“我的父親、祖父皆得此症。”
哦，遺傳。
好在所有白內障不管誘因如何，治療方法都一樣，更換新的人工晶體即可。
夏應不由得笑起來，也沒廢話，直接道：“既然如此，你跟我來吧。”
一直從容不迫的譚O終於愣了一下。
他確實是存著到這裡來試探的心思，甚至想著要和他們在醫理上一決高下，借此來看看仙境的真假，但這會兒他什麼都沒說呢，連名字都沒提，怎麼就要進去了？
呂永卻是一臉亢奮：“仙人能治療目翳？”隨後就張開嘴巴。
和這人相處了一段時間的夏應一眼看出，這人又要吹彩虹屁了。
於是他搶先說道：“等治好了你再誇不遲。”
呂永就閉上嘴巴，點頭如搗蒜，目光期待地看著幾人。
可是一旁的天冬卻有些著急。
他著實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就算親眼見到了琅雲，瞧著那些前所未見的物件就知道這裡不同尋常，但是他也不敢就這麼讓自家大人隨隨便便就進去。
萬一出了意外可如何是好？
但是譚O卻沒有太多猶豫就把手搭在了天冬的胳膊上，淡淡道：“走吧。”
天冬瞪大眼睛：“大人……”
譚O語氣平靜：“早晚都是要去的，總要試一試。”
對於治療眼睛，他其實沒有什麼期待，目翳之症乃是譚家躲不開的禍事，自從病發，他就沒指望能好。
但是若是能借著這個由頭去琅雲裡麵走一走也是好的。
大不了犧牲了這雙原本就沒用的眼目，若是能換回仙境真相，讓流言平息，那也是值得的。
天冬知道自家大人的脾氣，也沒再勸，隻管亦步亦趨的跟上，小心的領著他往前走。
但對於夏應而言，他從來不考慮原住民複雜的心理活動。
他隻管在避開眾人視線的時候拿出手機，看了看那個【治愈白內障0/1】的任務，然後就領著人去了校醫院。
而一直圍觀中的邵築由衷的感慨道：“他們的命真好啊。”
呂永不解：“仙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在他看來，這分明是來了個病患，就算仙人慷慨，也不至於說是好事吧？
邵築則是對著他認真道：“你不懂，我們琅雲就是喜歡幫忙，急人之所及，把助人為樂當快樂之本。”
呂永聞言便是行了一禮：“仙人大善！”
邵築便笑眯眯的看著他：“彆光誇，你做點實際的。”
比如找點事情來麻煩我一下，我這人最不怕麻煩了！
等邵築期待的抬頭，就見呂永一臉感動地說道：“仙人放心，您這樣仁善，我以後定然告訴所有人，每天早中晚多給仙人上炷香。”
邵築：……
哦，我謝謝你啊。
而同樣得到任務提示的眼科學眾人已經早早做了準備。
領頭的學生先是一把握住了夏應的手，麵露感動：“法醫學那邊說的果然對，學長果然沒有忘記我們！”
夏應心想著，其實他也和法醫搶人來著……
不過這話並沒有說出口，隻管讓了讓身子，說道：“這就是病人，你們帶進去吧，他叫……”有些卡住，夏應扭頭看過去。
閉著眼睛的譚禦醫輕聲道：“我姓譚，單名一個O字。”
夏應點點頭，並沒說話，隻管目送譚O被帶進去。
而眼科的學生給了他一壺兌換來的飲品當作答謝。
天冬想要跟著，卻被攔在了門外。
原本天冬被這一路行來的種種異像弄得格外小心翼翼，他還對著電燈鞠了好幾個躬呢，可這會兒他護主心切，有些著急道：“我要去伺候我家大人！”
夏應直接摁著他的肩膀坐下：“醫院裡禁止喧嘩，你進去也沒用，在這裡等著。”
天冬還想說什麼，結果就被夏應塞了個杯子。
裡麵散發出來的甜香氣味迅速吸走了天冬的注意。
夏應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之後淡淡道：“給你的，喝吧。”
天冬眨眨眼睛，到底是個少年人，好奇心重，見夏應喝了無事，他就試著湊到嘴邊舔了舔，便覺得又香又甜。
如今隻有貴族吃得起甜食，這味道對他的吸引力極大。
短暫掙紮後，天冬見他們確實不會允許自己隨意走動，就乖乖坐好，捧著杯子開始小口喝了，眼睛卻是一直盯著診室的門，想著一旦有異動，自己無論如何都要闖進去。
而馮雅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大一小兩個人正麵對麵坐著喝熱可可。
這讓馮老師走向了夏應，笑著低聲問道：“熱可可要積分兌換的吧，你怎麼這麼大方？”
夏應回了個笑，伸手指了指背後：“眼科請客的，相比較於那位譚大人能帶來的收益，這點積分就不算什麼了。”
馮老師微挑眉尖，然後也笑起來，給自己也倒了一杯熱可可。
而另一邊，對於譚禦醫而言，他從進入醫院開始就知道，自己進到了一個之前從未接觸的地方。
因為盲了，所以他並不能看到那些稀罕的東西，隻能隱約的感覺到光線的變化，可這不足以體現琅雲的神奇。
讓他警惕起來的是，這裡麵的氣味。
並非是熏香，也不是草木，而像是酒液揮發以後的味道，還有些其它的味道，有些淺淺的刺鼻，他以前是沒有聞到過的。
可是譚O一直沒有開口，也沒詢問。
讓他坐下他就坐下，讓他伸頭他就伸頭。
眼科的老師對這種配合的病患十分滿意，一邊調整儀器設備一邊笑著道：“你運氣不錯，現在還有人工晶體的存貨，質量很好，給你換上以後明天差不多就能恢複不少。”
譚O靜靜地聽著，卻沒聽懂。
尤其是那個人工晶體……莫不是這些人治病要用石頭？
看起來自己這雙眼睛真的是要保不住了。
可是譚O依然沒有開口，他想著，總要有些後果才能讓嶽郡守那些人清醒過來，而且他也想看看這些人到底要做什麼。
於是，接下去的十幾分鐘，他都十分配合。
而整個過程並不像譚O預想的那樣，會有人用石頭來劃他的眼睛。
恰恰相反，全程沒有什麼感覺，也不疼，就是覺得有些涼，麻麻的，然後便過去了。
等老師說“好了”的時候，他的眼睛上被蒙上了個眼罩。
譚O摸了摸，很是絲滑，但又不像是綢緞，而腦後的繩子是有鬆緊的，以前也沒見過。
接著便聽老師道：“術後不要亂動眼睛，彆摘眼罩，已經給你準備了一間病房，先住下吧，到時候會有人去給你上藥。”聲音頓了頓，“也可能有其他人過去給你檢查，配合一下就行。”
譚O安靜點頭，但心裡隻覺得自己是被騙了。
就沒見過誰治病是這麼治的。
全程沒啥感覺，就這麼過去了？看起來自己的眼睛還在危險的邊緣試探。
於是他沉默片刻，低聲道：“我有件事情想要請你幫忙。”
眼科老師立刻坐直身子：“什麼事兒？是不是還哪兒有不舒服？來來來，都說說，彆客氣。”
譚O卻是搖搖頭，根本沒有提及自己的眼睛，好像渾然不介意，隻管道：“我想知道有關於前些時候德昌郡傷寒治療的事情。”
此話一出，眼科眾人就歎了口氣。
沒他們的事兒了，看起來暫時刷不了積分任務。
不過他們還是答應了譚O的請求，並且在送他去病房之後，就讓人去請呂永來。
而之前在學習如何防疫和如何使用消毒劑的時候，他是來過醫院的。
饒是如此，呂小郎中依然是一路驚歎臉。
對著譚禦醫，他也沒有吝嗇自己的讚美之情，把仙境中的人大誇特誇。
尤其是這次傷寒來臨之後，從怎麼發現的疫病，到疫病有多洶湧猛烈，再到嶽允入仙境，最後說起了各種防疫措施。
總歸，事無巨細，全都告訴譚禦醫。
可是對譚O來說，這些事情聞所未聞，還涉及了不少他的知識盲區。
那些隔離或者是消毒的事情，聽著倒像是平常用的藥熏法，但又有諸多不一樣。
至於那些預防時候的注意事項，初聽著覺得奇怪，但是仔細想來卻又覺得頗有道理。
這讓譚禦醫有些忘記了之前對這裡的猜疑，加上他本就眼盲，習慣了什麼都看不見，也就對眼罩毫不在意，一點都沒意識到自己現在是病人。
可是呂永卻是記著這點的，來的時候夏應就叮囑過他，要讓譚O多休息。
於是等天色漸暗，他便起身告辭。
譚禦醫也沒有強留，隻想著等明天再問不遲。
天冬送走了呂永，就顛顛兒的回來給自家大人鋪床，扶著他安枕。
期間，他端著塑料盆研究了好久，又拿著毛巾來回擺弄，眼睛亮閃閃的，似乎又想要對著電燈泡鞠躬了。
等譚O摘下眼罩時，已經天黑，關了燈，拉了窗簾，病房內外一片漆黑靜謐。
譚禦醫全程閉著眼目，他也習慣了不睜眼過日子，躺下不久便進入了夢鄉。
不知道是因為連日舟車勞頓，又翻山越嶺，還是因為琅雲的病床十分助眠，總之，一向早睡早起的譚O難得的起晚了。
待他醒來，外麵已經是天光大亮。
天冬一直沒有拉開窗簾，乖巧地守在一旁。
見譚O坐起身來，他這才起身上前，手上端著水杯道：“大人可要用水？”
譚O卻沒有回答，他其實還在辦夢半醒之間，眨了眨眼睛，下意識的看向了窗口，輕聲道：“天亮了啊……怎麼用了藍色的簾子？”
結果剛一說完，他就愣住了。
而天冬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接口：“這裡的簾子都是藍色的，大人若是不喜歡……”
聲音突然頓住。
下一秒，天冬瞪圓了眼睛，小跑著繞到了床的另一邊，圓眼睛盯著譚O看。
譚禦醫似乎也在震驚中沒能回神，等他對上天冬的臉時，便不自覺地說了句：“天冬你長大很多。”
天冬卻是倒吸一口冷氣。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一聲驚呼：“天爺啊！大人，你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