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紀良同學說完這句話之後, 就感覺到口袋裡麵的手機一震。
雖然隻是輕輕的一下，卻讓紀良耳邊也開始放煙花，咻啪咻啪的, 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
而聶瑞卻是滿臉不解。
仙人……是想讓他看看什麼好東西？
他一時間有些迷茫, 便開口問道：“抱歉，在下愚鈍, 聽不懂。”
紀良笑起來，他生得白淨，而且是乾曬不黑的類型, 這會兒去了老農民版草帽和鋤頭以後, 一身白衣，倒是有些仙氣在，說起話來也是和緩溫柔得很：“你是想要找琅雲求產量大的作物, 對嗎？”
聶瑞錯愕的瞪大眼睛，聲音都在發顫：“仙人如何知道？莫不是仙人會那讀心之術？”
紀良在默默看天，想著這哪兒用得到讀心術？分明剛剛這人在看這些試驗田的時候, 都快把“我想要求你了”寫在臉上了。
不過如今的琅雲人有個共識, 那就是不去刻意分辨什麼, 由著這些古人腦補。
因為他們發覺很多時候，被腦補出來的形象，往往比他們可以塑造的更加天馬行空, 也更加有神仙模樣。
就比如現在呂永就堅定認為仙境裡的人都是化形的，而且致力於尋找丹頂鶴的蛛絲馬跡, 顯然已經順利的自己說服了自己。
於是這會兒紀良也管什麼讀心術，隻管道：“你若是想要, 便照直了說，我不喜歡拐彎抹角。”
聶瑞隻覺得心臟怦怦跳, 嘴巴微動，卻是深吸一口氣才問道：“在下代表德昌郡百姓，盼仙境糧食解燃眉之急，願重金交換，日日供奉，隻求仙人憐憫。”
紀良沒說話，隻管笑著看著他，慢悠悠的點點頭。
聶瑞猛地一震，臉上是一片難以置信，然後就克製不住的也露出了笑。
而此時，兩人心裡想的其實差不多。
紀良：送上門來的積分？還有這等好事情！
聶瑞：能給我種的糧食？還有這等好事情！
最後，殊途同歸，隻留下一句――
啊，他可真是個好人（仙）！
於是，兩人之間的氣氛迅速友好融洽，紀良開始給他介紹試驗田裡麵有的作物。
等譚禦醫帶著天冬來到小花園的時候，瞧見的就是站成一排一動不動的周國匠人，以及蹲在花壇前麵正在嘀嘀咕咕的兩人。
這讓譚O微微一愣。
雖說他沒有見過紀良，但是琅雲的人穿著打扮和外麵很不一樣，一眼就能知道這是仙人。
另一個……
譚O便偏頭低聲問道：“那位是何人？”
天冬小聲回道：“是德昌郡負責官釀酒的聶瑞大人，這次便是他領著釀酒匠人上山求學的。”
聶大人？
譚O的眼睛看向了就差趴在地上去看秧苗的聶瑞，實在是沒辦法把他和官吏身份掛鉤。
特彆是身上沾了土而不自知的模樣，可比匠人們還接地氣兒。
不過既然是德昌郡派來的人，又是譚禦醫親自寫信找來的，他自然要上前招呼一番。
於是便邁步上前，想要開口。
可是就在這時，他聽到聶瑞道：“仙人所料不錯，如今郡內的情勢算不得好，雖說疫病已清，但是農田淹了不少，之前栽種的秧苗儘數祭了河神，半點沒留下，雖然現在已經清淤完畢，開始補種，但是今年的收成怕是要減掉不少。”
此話一出，譚O還未出口的話就咽了回去，表情也嚴肅起來。
雖說他是禦醫，譚家也向來和司農之事沒什麼關聯，可是他畢竟是周王最為信任的禦醫，常在宮廷內外行走，也與朝臣有所交集，自然能知道如今大周的難處。
常有天災禍事，又有蠻人襲擾，加上土地遠比不上齊國的富庶，風調雨順時畝產也就是人家的一半兒，一旦有點災禍，難免會缺少口糧。
雖然不至於說是水深火熱，但也是內憂外患了。
就像是這次德昌郡內疑發疫病，都城撥下的賑災糧食都是分批到的。
不是周王小氣，而是周國內總有處理不完的事情，國君家裡也沒有多少餘糧。
現在德昌郡雖然疫病清了，可是在這之後，怕是還有不少事情要周全要考慮的，特彆是這裡還有士兵馬匹，缺口怕是更大。
著實不易。
而就在譚禦醫深思的時候，就聽聶瑞已經接著道：“按著往年的情勢，郡內乾旱之後便會有水患，而水患的轉年便可能乾旱。”
天冬雖然不懂政務，也不懂農桑，可他能從聶大人的臉上讀出一個大寫的“慘”字。
饒是日常沒什麼表情的譚O也麵露同情。
但是對於紀良來說，他的重點並沒有放在同情或者安撫上，甚至沒多少感慨。
既然知道困難，就去解決困難，任何抒情都毫無用處。
於是他很快就提煉出了這人話語中的中心思想：“也就是說，你現在需要的是一種可以飽腹、畝產較多、還能抗乾旱的作物，對嗎？”
聶瑞急忙點頭：“仙人大才，您說的便是在下心中所想。”
紀良雙手托著下巴，略想了想，又問道：“一定要是稻穀嗎？”
聶瑞原本想要點頭，畢竟德昌郡下屬縣村都是種植這些的。
可是剛點了兩下，他就意識到在這些試驗田裡並沒有稻穀的痕跡，於是他立刻改了動作，迅速的搖頭，嘴裡連聲道：“隻要能果腹，什麼都是可以的。”
而紀良略思索後，便站起身來道：“我帶你去找老師……找上仙，姓楚，你記得要對著他把有關於德昌郡的情況說的詳細些，這樣我們才知道要給你哪種更合適。”
但這讓聶瑞有些猶豫。
他雖然對農耕之事有所了解，但並不精通，加上他自小就生活在郡城內，未曾事過農桑，有些細節上的事情還真解釋不清。
而釀酒匠人中的一個看出了自家大人的為難，便大著膽子開口道：“仙君，大人，小的便是德昌郡的村人，家中世代務農，對這些事情略知一二。”
聶瑞一聽，立刻就想要招呼他過來細說說。
結果剛一回頭，就瞧見了站在側後方的譚O。
或許是因為譚禦醫站得太近，聶瑞毫無防備，下意識的就想要往後躲，差點就要坐到田地裡去。
好在天冬伸手拽了他一把。
少年人天生神力，毫不費勁兒的就將聶大人給直接提了起來。
譚O覺得是自己驚到了對方，麵露歉意，正要說話，結果就看到剛剛站定的聶瑞已經重新趴下，整個人都緊張兮兮的：“秧苗沒事兒吧？我剛剛沒壓到他們吧？”
作為這塊試驗田的主人，紀良此刻的表情如出一轍，跟著仔細查看，然後才鬆了口氣：“沒事兒，都好好的。”
聶瑞也放鬆了緊繃的神經，一邊起身一邊嘟囔：“在下跌倒事小，秧苗損壞事大，幸好幸好。”隨後他就對著天冬深施一禮。
倒讓天冬有些不知道如何反應。
因為一時間他也鬨不清，這人到底是謝他幫扶，還是謝他拯救那個不知道長的是什麼的小苗苗……
而冷靜下來的聶瑞這才注意到譚O。
根本不用介紹，隻需要看一眼這人腰間佩戴的腰牌和玉佩，就知道他在周國的官階起碼是五品以上。
在琅雲之中，有這樣高官位的也就隻有一個。
於是聶瑞迅速端正表情，行了一禮：“拜見譚大人，剛剛是下官怠慢了。”
譚O回了一禮，而後緩聲道：“聶大人此行辛苦，所思所想皆是為國為民，哪裡說得上怠慢。”而後譚O就看向了那些匠人，“便是他們要學蒸餾之法嗎？”
聶瑞點頭，眉宇之間卻有些拿捏不定。
他是官釀酒，此行的目的也就是引著眾人學習釀造之法的。
但是聶大人心中清楚，若是分輕重緩急，便是民以食為天，跟隨仙人去尋找新的作物更為緊要。
譚O似乎能看出他心中所想，向來性子冷淡的譚禦醫此刻卻是主動說道：“本官會帶著匠人們去尋上仙，聶大人自便便是。”
聶瑞忙行了一禮：“多謝大人體恤。”
“無妨。”
紀良則是沒有去看他們客氣來客氣去，隻管走向了那個說是家中務農的匠人，認真道：“來，你同我說說，你們畝產多少？”
而他在心裡是有一定準備的。
現代因為有了先進的耕種技術，又有了良好的育苗、施肥手段，所以畝產千斤已經不稀奇了。
但是他們不能用現代標準去強求古人。
之前農學院的人在閒暇時候，找齊國和周國的原住民都做過了解，如今所說的“畝”，與現代的畝大小略有不同，比他們熟悉的市畝要小一些，那麼產量計算出來也會有所減少。
但總不會差太多。
而匠人已經老實回道：“小人家中去年畝產一百八十斤。”
紀良：……啊？
匠人有些憨厚一笑：“雖比不得齊國的那些良田，但是在郡內，俺家的地還是不錯的。”
紀良默默地看了看他，然後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認真道：“很好，以後繼續努力。”
匠人立刻道：“多謝仙人，俺一定加倍努力，爭取明年到兩百斤！”
紀良輕咳一聲，沒再說什麼，隻管帶著他和聶瑞一道朝著農學院的方向走去。
譚O則是沒有離開，而是就帶著匠人們在小花園的石桌旁圍坐。
沒過多久，便有幾個人匆匆而來。
夏應也在其中。
他雖然不是學物理化學的，也不是學食品釀造的，但是他也是接了任務才來的。
便是為了防備之前譚禦醫那種一杯倒的情況再次出現，夏應作為醫科生，起碼可以給予必要的急救措施，加上他和譚O熟悉，這次的任務自然當仁不讓。
待見到譚禦醫和天冬，夏應便微微頷首，並沒說話，隻管站到一旁。
心裡則是琢磨著等會兒任務結束以後，自己要早點回宿舍。
鬥地主已經上線了，針對不同專業有不同版本。
醫學院就有一個自己的，玩法也創新了，能從心肝脾肺腎出到球狀杆狀螺旋狀細菌，還能用各種細胞組成王炸。
他們還獨創了胰島素克高血糖，青蒿素克瘧疾，好多種新牌呢，宿舍三缺一，就等他回去了。
其實他不是很喜歡玩牌，但是遊戲這事兒便是，彆管要不要獎勵，反正他不能輸。
該死的勝負欲永遠在線。
而在夏應副主席放空自己的時候，已經有人來給他們介紹蒸餾酒了。
今天不講理論，隻是讓這些人先接觸一下。
於是就在桌上擺了一溜兒小酒盅，笑眯眯的邀請他們來嘗嘗。
匠人們終日和酒水打交道，自然內行，加上這次的度數並不算特彆高，所以他們更容易品出傳說中的果香。
很快，現場就變成了品酒大會。
而在眾人積極永遠的分享品酒心得的時候，譚O並沒有參與其中。
自從認識到自己和千杯不醉無緣，譚禦醫就不太碰酒了。
這會兒他便站在一旁，默默地計算著時辰，等著再去上中醫理論課。
結果一錯眼，便瞧見剛剛跟隨聶瑞他們離開的中年匠人正朝著大門一路小跑。
譚禦醫見狀，便悄然離開了小花園，迎著匠人而去，開口道：“且等等，發生了何事？”見這人要行禮，譚O直接抬抬手，“免了，說事。”
匠人趕忙道：“我家大人讓我儘快出去，通知外麵的德昌郡護衛，讓他們趕快回郡內傳話，儘快帶東西回來。”
“帶什麼？”
“德昌郡周邊地圖，近些年來的糧食收成數字，還有土，仙人點名要的。”
譚O微愣：“你們郡內還有仙土不成？”
匠人老實的搖搖頭：“小的也不知道，聶大人隻說讓人去郡裡找幾個有農田的地方挖點土，然後在地圖上標記，說是要送給仙君，仙君也同意了，至於其他的就沒提了。”
譚O：……
之前無論是郎中來求醫，還是自己來求學，都是帶了厚禮，金玉之物甚多。
結果到了聶大人這裡，求的是格外緊要的糧草，結果就送仙人點土？
未免有些過於接地氣兒。
偏偏仙人還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