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他坐著的不再是灰撲撲的小轎,而是換成了二品官員應該有的排場。
他身上穿著的還是官服,顯然是剛剛下朝便趕來了。
待走過了繁華街道,進入了一段相對清淨的大路,譚F才掀開簾子道:“可帶了常服?”
親衛立刻回道:“大人放心,一直都是帶著的。”
“什麼顏色?”
“荼白色的那件。”
譚F微蹙眉尖:“怎麼不選靛藍色的?”
親衛:……
明明之前大人你最喜歡的不就是荼白色嗎?怎麼又變了?
這翻臉的速度太快,實在是跟不上啊!
雖然心裡絮絮叨叨,可是親衛還是惶恐道:“那屬下去取新的來?”
譚F略想了想,還是道:“算了吧,就快到地方了,還是早些去才免得失禮。”
親衛驚訝:“大人宴請的除了鐘家兩位郎君,以及柯利弗大人,莫不是還有旁人?”
“沒了,就是他們,怎麼?”
“屬下隻是覺得,不過是兩個商人,還有班奎人,大人為何這般著急,”話音剛落,他就自覺失言,急忙低頭,“屬下有罪。”
不過譚F沒有責罰他,因為在很多人眼中,這本就是常理。
一個二品官吏,竟要為了兩個商賈還有一個從小窮國來的人緊趕慢趕,這才是稀罕事。
但是,當這些人背後站著的是琅雲時,一切就理所應當。
譚F呼出一口氣,沒有多做解釋,隻管道:“再快些。”
親衛趕忙應是,轎夫的步子也加快不少。
譚大人很快就抵達了倚綠樓,他很快就換好了衣裳,再出現在人前時,已經不見了玄色官袍的威勢,轉而變成了翩翩少年郎。
但沒人敢小看他,雖說不是所有人都有那個福氣認識譚大人,可誰都看得到他腰間佩戴的美玉。
禦賜的,得了的人一隻手能數出來。
倚綠樓的管事也急忙忙迎出來,神色恭敬:“大人,這次是來尋顧仙君的嗎?”
譚F自是知道他指的是琅雲來的顧澤雲,這位讀作新聞學生寫作寫手的顧同學已經打出了自己的名號,整個大周無人不知。
尤其是倚綠樓,儼然成了他的個人秀場。
每隔一段時間就有新作上演,他本人也常常到這裡來打卡。
往常譚F來到這裡都是與顧澤雲聊天,拉近關係的同時也能探聽到一些仙界思想。
可是這次他卻道:“本官今日要在這裡請人,帶我去包廂便是,”聲音微頓,他叮囑道,“若是沒有旁的事情便不要來打擾了。”
管事立刻應聲,引著他上樓。
而在走廊上,譚F瞧見了隔著劇場的對麵包廂裡已經落下了簾子。
細細的紗簾遮擋住了裡麵客人的模樣,但從伺候的人數上就知道身份不低。
於是譚F順口問了句:“那是誰?”
管事急忙回道:“是靈韻公主,大人可要去……”
話音未落,譚F便道:“原來是殿下啊,想來也是來瞧戲的,本官過去拜見難免擾了公主興致,便罷了。”
管事也不多問,引著他繼續往包廂走去。
而此時的孔靈韻也得知了譚F前來的消息,而她的反應也差不多:“我不想見他,以後也不要跟我提他。”
等讓侍衛離開,並關上門,貼身侍女才輕聲道:“殿下,當真裝不知道嗎?奴記得您以前還是挺樂意同譚大人說話的。”
因著眼前人是自己的心腹,所以孔靈韻也沒有隱瞞,直接道:“那是以前,他是父王近臣,我自然要搞好關係,可現在不一樣了。”
“奴不懂。”
“如今,他是六弟的太傅,這便是變了。”說著,孔靈韻眉頭緊皺,往常總是看上去無比活潑的小公主此時是一臉的糾結,“我的目標是成為姑母那樣的人,尋得一心人,然後當閒散宗室,而不是卷入什麼麻煩當中,之前我和六弟好,便是因為知道六弟也和我一樣立誌當鹹魚,可現在他一天天的就知道學習,發奮的很,背後保不齊就有這個譚F的攛掇,我要是再同他在一處,還不到會惹來什麼是非。”
侍女雖然不懂得什麼叫當鹹魚,但是其他的她聽懂了,急忙道:“公主說的是,剛剛是奴想岔了。”
孔靈韻抬抬手,讓她起身,隨後道:“如果這都城要變天,那我就得想辦法提前走遠些,你覺得什麼法子好使?”
侍女想了想:“當初長公主成親以後才去的封地。”
孔靈韻一下子就皺起眉頭:“你說,成親?不成,時間太短了,我尋不到仙人是作種的那種白首不相離的知心人。”
侍女勸道:“殿下尊貴,此事不難的,沒準兒多見見就喜歡了呢?”
孔靈韻嗤之以鼻:“得了吧,一見鐘情都是假的,全是見色起意,我才不喜歡。”
侍女:……
啊,殿下最近真的是學了不少新詞兒呢。
而孔靈韻則是托著下巴等著。
確定譚F沒有讓人來,就知道對方也沒準備過來找她,這才讓人將簾子撤了。
看戲看戲,就是要看,擋著還有什麼意思。
偏偏就是這一撤,讓孔靈韻正正瞧見一雙綠眼睛。
雖然隻是個側臉,但是依然讓小公主愣住。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對著侍女道:“我有點改主意了。”
侍女驚訝:“殿下又要見譚大人了?”
孔靈韻搖頭,輕聲道:“我隻是覺得,你有句話說得挺對,其實一見鐘情,也不是不可能,還是要看對象是誰。”
侍女:……啊?
而另一邊,管事已經下了樓,把倚綠樓今天來了兩位權貴的事情告訴給了顧澤雲。
顧澤雲並沒說什麼,可是等他離開後,便拿起手機,對著對麵的昆景明道:“你怎麼知道他要來?”
這會兒的昆景明正在學校操場上,從這個視角看過去,能清楚的看到運動場內有人正在踢比賽。
相比較於剛剛穿越來時候的緊張,如今已經生活將近五年的琅雲學生們也找到了節奏。
該任務的時候就去做任務,該娛樂的時候就好好玩,分的很是清楚。
學校裡更是由學生會挑頭,將運動會重新組織了起來,這會兒正是足球賽。
如果不看旁邊穿著古裝的啦啦隊,還真的分不出來這到底是哪個次元。
不過因為周圍吵鬨,兩邊都聽不太清楚。
所以昆景明起身走到了球員通道裡,才說道:“這很好估算,譚F既然已經決定站在公子章身後,那麼他必然要想辦法鞏固孔章的地位,從鐘家兄弟還有班奎人那裡入手是最快的,而且過些日子你們就要離開,他肯定要速戰速決,約在倚綠樓最合適,這裡是王室產業,等於是將自己放在周王的監視之下,讓周王放心,也能免去了私相授受的嫌疑。”
顧澤雲作為新聞專業出身的,對都城裡的形勢發展也算是格外了解,聞言便點點頭。
但他很快就頓住了動作,抬起頭,目光炯炯的看著昆景明:“等會兒,你怎麼知道譚F和六公子連成一氣了?就因為他當了六公子的老師?”
昆景明淡淡道:“自然不是,細節有很多,但是讓我確定下來的,是因為他最近從文學院的學生那裡借了不少書本。”
顧澤雲還是迷糊:“這好像也沒什麼稀奇啊,原住民從你那裡討書不是很平常嗎?”
昆景明沉默片刻,終於露出了笑容,輕聲道:“在借給他書的時候,我還讓人加了幾個咱們曆史上的小故事給他。”
鑒於和昆景明相處過一陣時間,顧澤雲一看這人笑就後背發涼,可到底還是忍不住好奇,問了句:“那些故事,具體指的是什麼?”
昆景明慢悠悠道:“想要改變一個世界,推行新政,造福百姓,那麼,自上而下便是最簡單的,當然,假使現在的‘上’靠不住,那就自己培養一個新的出來就好了。”
顧澤雲:……
原本以為,隻有那些理工科的才能拉快進度條,萬萬沒想到,這個正經文科生居然來了個釜底抽薪!
先是用書送去了新的思想,再用話語給人指明了新道路。
一切看上去漫不經心,其實全是精心安排。
所以,繞來繞去,這人根本不是猜到了,而是人呆在遠在千裡外的琅雲大學,卻隔空打了一手好算盤!
……不愧是你!
昆景明卻沒有再多說什麼,聽著外麵的哨音和歡呼,他立刻抬頭,總是平淡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些許屬於球迷的興奮,隻管匆匆說了兩句道彆,便掛斷電話,朝著觀眾席走去。
而顧同學盯著黑屏了的手機,緩緩靠在椅背上,沉默良久。
表情先是疑惑,然後是震驚,最後,竟是吐出一口氣。
這一刻,他很想說一聲――
學文的,真是了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