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耀幾乎以為自己又做噩夢了。或者是,還沉浸在昨夜那個噩夢中沒有醒來?
救護車閃爍的燈光,擔架上熟悉的身影,鮮紅的血、橙黃的光,險些痛失愛女的夫妻倆不分青紅皂白的打罵,擋在麵前的母親頭一回如潑婦一般與人對罵撕扯,醫護人員匆匆來去的背影,還有像食腐的鬣狗一般收到消息便一擁而至的記者……這個已經生活了二十一年的世界,好像突然之間變成了楚耀看不懂的樣子。
——不久前,剛剛找醫生看過自己挨打的部位,他突然接到方妙語的電話。電話另一端的方妙語說話顛倒錯亂,明顯神誌不清,一個勁地質問他是不是根本不喜歡女人一直都在利用她。
“???”
楚耀一頭霧水之餘,差點氣笑了。
莫名其妙被打了一頓,他心裡本就憋著氣,隻是因為猜測打人者是大哥指使,抱著補償的心理,他才勉強將怒意安撫下去。現在方妙語又來了一通毫無緣由的汙蔑,不僅懷疑他的真心,連性向都被質疑了,這不是完完全全否定他的人品嗎!
楚耀心裡的氣頓時怎麼都壓不住了。
“我怎麼可能是那種人——!”情緒上頭的時候,某些出口傷人的真心話就很容易說出來,“欺騙感情玩弄彆人的那個人明明就是你吧,我大哥不就被騙得很慘嗎?”
雖然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但方妙語顯然被他的話刺傷,本就不對勁的情緒更不對勁了,開始在電話裡撒起潑來,語無倫次地反反複複說些顛來倒去的句子。
心懷愧疚的楚耀隻能低聲下氣地安慰她。
但沒說幾句,他就聽見一聲巨響,與此同時,還有方妙語驟然變了調的聲音。
他聽見重物碰撞的聲音和女孩子長長的尖叫,還有一連串的聲響。再然後,不管怎麼喊,電話另一邊的方妙語都不回答了。
意識到不妙的楚耀連忙撥打了110和120,第一時間通知醫院做好準備。
不久之後,迎接他的就是長鳴的救護車,與緊隨著救護車趕來的方氏夫妻倆。兩家人還當場上演了一場撕逼大戰。
要不是那兩人擔心女兒去等搶救結果,楚耀毫不懷疑,這群記者聞風而來時,就能當場直播他媽和那位方夫人之間的對戰。
隻是遲了一步沒能及時離開的他們一家三口,不就陷入了記者的包圍圈之中嗎?
這群記者的到來,簡直是噩夢的開端。
隻是一夕之間,什麼都沒做的他就莫名其妙變成了無數人口中隱瞞性向、欺騙感情、背刺大哥、玩弄男女的人渣。
對於從小就在讚美聲與正麵評價的包圍中長大,就連認清了自己對方妙語的喜歡,也顧忌名聲不敢光明正大從大哥手上搶人的楚耀而言,這無異於毀滅性的打擊。
他簡直有一種被人扒光了還塗上各種不和諧標誌扔在大街上迎接眾人審視的感覺。
在這群有備而來的記者麵前,他所有的辯解,所有的否認,都顯得那麼無力且徒勞,他們隻會接連不斷拋出一個又一個問題將他擊潰,如同讓嫌疑人拿出證據自證清白的苛刻評論家。
——他們不關心真相,隻關心熱度。不關心他的名聲,隻關心自己能獲得的好處。
從未經曆過這種陣仗的楚耀隻能宛如暴露在暴風雨中的雛鳥,狼狽地躲在父母的身後,在保鏢的掩護之下,努力逃出去。
整個世界都好像在狂歡,而他隻是被推出去供大家狂歡的祭品,他們從他的痛苦、羞恥、崩潰之中,汲取到狂歡的快樂。
直到蘇贏的聲音將狂歡的氛圍打破,也讓深陷噩夢的楚耀獲得了暫時的喘息之機。
輪椅在地麵上滾動的歡快節奏,聽在他的耳中,第一次如此悅耳。
他看見不久前還被他懷疑成報複自己的幕後黑手的大哥,操控著輪椅分開了人群,像個孤膽英雄一般擋在他們麵前,仿佛要獨自一人麵對狂風暴雨的洗禮:“……有什麼問題衝我來吧,我都可以哦~”
那一刻,這道背影在楚耀眼中高大無比。
明明從一開始,就是他先犯了錯對不起大哥,後來還懷疑大哥腦袋有問題,又猜忌大哥背後找人報複他……可大哥竟然還一直在身體力行地維護他……楚耀簡直要被大哥發自靈魂的高尚光輝給閃瞎了。
對比之下,他的靈魂顯得那般卑劣齷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