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無冕之王27(1 / 2)

魏國公徐潛一開口就是大招,直接把皇帝的金字招牌搬了出來,老碰瓷人了。

不少人頓時麵色之滯。

正常被彈劾的流程,難道不該是下跪請罪,或者一條一條澄清反駁嗎?張口就是一頂“彈劾魏國公世子就是對陛下不滿”的帽子牢牢扣在大家身上,還讓他們怎麼繼續開口?

這種做法非但沒有打消眾人的心思,反而讓他們心裡憋著的怒火燒得更旺了。

好一個天資聰慧、溫良純善!

隻要想到他們做過的事都被徐家那小兒公之於眾,被暗戳戳寫在了話本子裡瘋狂內涵,淪為無數上京百姓議論唾罵的角色,若是日後上了史書,便是往後百載千載,都有可能留下汙名,他們便覺得胸腔裡像是盈滿氣的氣球,砰一下就要爆炸。

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大人實在不堪這般羞辱,氣得顫抖著手指指向了徐潛。

“你、你、分明是你魏國公府欺君罔上,表裡不一,不知使了什麼狡猾手段才騙了陛下……徐潛!你教子無方,縱容他肆意侮辱朝臣,蔑視大齊朝廷,還敢顛倒黑白,企圖繼續欺騙陛下?”

聞言,之前被噎住的其他人連忙緊跟著附和:“陛下聖明,豈會一再受你蒙蔽?”

朝堂上,除了少數沒有發言的官員,其他人幾乎將徐潛包圍,紛紛出聲指責他。

——他們當然不敢對陛下有所不滿,至於陛下誇讚蘇贏溫良純善,與他們的說法截然不同,那當然是陛下受到了奸臣的欺騙和蒙蔽啊!這個奸臣,舍徐潛其誰?

用這樣的說辭規避陷阱的一眾朝臣並未發現,坐在上首一言不發的皇帝陛下,眼底的冷意越來越深。某種意義上說,他們的言論其實是在否定皇帝的能力。

被蒙蔽,被欺騙,這是變相說朕是個不分是非黑白的昏君嗎?惠明帝的目光掃過與徐潛對峙的群臣,暗暗在心中記了一筆。

而徐潛果然不愧是惠明帝的多年心腹,此時就跟皇帝肚裡的蛔蟲一樣直接反駁:“諸位,我們同朝為官,我徐潛敬你們是同僚,卻不代表你們能肆意編排我兒,又是汙蔑朝堂百官,又是欺騙蒙蔽陛下,我著實不知我兒哪裡來的如此大的能耐!”

這位上過戰場、手染過血的魏國公環顧一圈,釋放出毫不掩飾的凜然殺氣。

“……還是說,諸位其實是對我魏國公府有所不滿,對徐某人有甚麼意見?”

在魏國公徐潛的氣勢碾壓下,被怒火衝昏了頭腦的人都冷靜下來,恢複了平靜。

“魏國公,你可就太小覷你兒子的能力了。”有人抱著芴板走出,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如今上京誰人不知,魏國公世子最是急公好義,打抱不平,乃是揭曉不法、肅清汙濁,為世人帶來真相的人物!《上京秘聞》就是最好的憑證啊!”

徐潛一頭霧水,隱約明白過來。合著是那《上京秘聞》的問題?但那不是自家兒子閒著無聊找人編的話本子嗎?

他隱約看過假世子的故事開頭,就沒再往下看,畢竟涉及到自家,看起來總覺得怪怪的,尤其是自家被設定成反派角色,代入就更怪了。雖然覺得兒子拿這個素材寫話本有點奇怪,但徐潛也沒放在心上,隨他去了,現在聽這些人的意思,怎麼《上京秘聞》寫了見不得人的東西似的?難道他們也被寫進了話本裡充當角色原型?

想到這裡,徐潛恍然大悟。

但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陣匪夷所思。

他們魏國公府在話本子裡充當不近人情的反派人物,他說什麼了嗎?這些人被寫進去又怎麼了?看個話本還當真的嗎?

不會吧,不會吧?難道真有人因為被寫進了虛構的話本裡,就要到朝堂上告狀?

——這是何等的心胸狹隘小肚雞腸啊!

徐潛這樣想,也便這樣說了出來。

當然,照顧群臣的玻璃心,他嘴上十分委婉,隻是那股鄙夷不由自主從眼神裡流淌了出來:“……諸位都是我大齊的肱骨之臣,竟然會計較那等虛構的話本故事?”

“哈!虛構的話本故事?!”

眾人直接被他顛倒黑白的嘴臉氣笑了。

有人當場就從袖子裡掏出好幾卷《上京秘聞》,要當麵給眼瞎的魏國公好好看看。

“這則故事,姓名同我隻有一字之差的「繡花禦史」,身世背景官職外形特征同我幾無差彆,連說話口吻都同我差不多,就差指名道姓了……”有人率先開口,其他人也七嘴八舌接上,嘩啦啦的翻書聲響起,“還有這裡,那好色成性的「肥公」,府上建製擺設,與我家一般無二,妻妾子女,也是一模一樣……”“還有這則故事,那「大頭張」,同我一樣姓張,臉上的小痣都在同一位置……”

眾人看向徐潛,目光十分不善。

“——這叫虛構的話本故事?令郎分明是指名道姓,給我們統統潑了一身臟水啊!”

隨著群臣紛紛出言,徐潛也大略掃完了他們所指的那些故事:黨同伐異的「繡花禦史」、搶搶民女的「肥公」、腦袋空空糊塗斷案的「大頭張」……一個又一個特征,都準確無誤地與眼前的群臣對上了。

不得不說,自家兒子還是挺會取外號的,一個個名號和本人對上都顯得十分貼切。或者說,是那話本作者過於才華橫溢?

在這樣的時刻,徐潛還有心思想這些,屬實是“苦中作樂”了。

他已完全明白今天這一出是怎麼回事。

隻看話本中所揭露的,那些人的種種惡行汙跡,就知道今日群臣為何如此憤怒。

換作是他,隻怕也平靜不下來啊!

徐潛怎麼都沒想到,自家兒子居然能這麼大膽,用話本內涵了朝堂上九成的大臣,這裡麵不隻有和魏國公府不對付的,也有一向和徐家關係近的同一派呢。

而現在,就連後者看他的眼神都不對了,仿佛在看一個濃眉大眼的可惡叛徒。

兒啊,你爹可被你坑苦了。

徐潛心中暗暗苦笑,臉上卻是一副沒聽明白的樣子,連連笑道:“諸位誤會了,誤會大了啊!不過是小兒輩胡亂寫的話本,都是虛構的故事,便是其中的角色與現實有些雷同,那也是純屬巧合,何至於攀扯上朝堂諸公,潑臟水就更談不上了。”

見他睜眼說瞎話,其他人氣得眉毛都揚起來了:“魏國公,你不要胡攪蠻纏,令郎所作所為實在過分,朝堂百官乃大齊之顏麵,他汙蔑百官,便有辱大齊——”

還是之前那位禦史,抱著他的笏板,第一個衝鋒在前:“如此惡行,豈能歸於小兒輩玩鬨?便是治罪下獄,也屬應當!”

氣勢洶洶說完最後一個字,這禦史眼前突然一花,就見剛才還陪著笑臉的魏國公徐潛眉毛一擰,大步一跨就來到他麵前,然後,那蒲扇般的大手劈頭蓋臉扇了下來。

“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重重一巴掌拍在對方腦門上,徐潛臉上凶相畢露,又是劈頭蓋臉扇下去,“某家都說了,虛構故事勿要代入現實!就許你姓張,就許你當了禦史,就許你中看不中用被人嘲笑隻會繡花!我兒虛構一個姓張的繡花禦史怎麼了?同你相似又怎麼了?就許本朝有你這個草包,不許前朝有相似的草包?不許前前朝有?不許我兒虛構的故事裡有?”

他每說一句,手上就是啪的一下,就這麼啪啪啪啪下去,都快給人打成傻子了。

相較於那些鎮守邊關的大將,在京城養尊處優的徐潛,武力值當然是不夠看的。可朝堂百官基本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在曾率領京郊軍馬與反王交戰、闖殿奪宮的徐潛麵前,簡直就是弟弟中的弟弟。

徐潛一爆發,這些人都得靠邊站。

在他毫不掩飾的凶煞氣息之下,之前還氣勢洶洶的眾人都萎了,任由這人繼續啪啪啪,對茫然可憐的某禦史一頓胖揍。

“天下大姓就這些,朝堂官職也有定數,話本裡有個姓張的禦史是稀罕事嗎?公府擺設都差不多,我兒寫話本參考參考怎麼了?恰好姓張又是個禦史,同我兒的話本那麼相似,就能故意來碰瓷嗎?!”

他繼續啪啪啪啪啪。

跟打地鼠似的,打得人抱頭鼠竄。

“——還汙蔑我兒潑臟水!我看是你們代入故事自己心虛,反過來潑他臟水!”

這些年養尊處優,身體也不如年輕時那麼強健,打累了的徐潛終於收手。

而其他人總算緩過神來,一個個悲憤萬分:“無法無天,無法無天啊!”

不等他們指責魏國公野蠻凶暴、當朝打人,魏國公本人已經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陛下恕罪,臣失態了。”徐潛虎目泛紅,聲音說不出的委屈,他搶先一步告起狀來,“可臣冤枉啊,求陛下替臣做主!”

“……我兒在外流落十六年,一朝找回,全家如珠如寶,不求他奮發上進,隻望他平平安安,全家人便心滿意足。”

他字字句句發自內心,情真意切。

“……這孩子也是聽話孝順,不善讀書,卻知禮懂事。也就好華服,好美食,好聽戲,那是他這些年本就該享受的。從不在外惹事生非,卻偏偏總有人同他過不去,上一回是公侯子弟看不起他,一群人欺負他一個,鬨到京兆尹才罷休,這一回又是朝堂諸公無事生非,憑虛構的話本故事惡意腦補,生生給我兒扣上汙蔑群臣、有辱大齊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