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海茫茫虛空,無窮世界如孤島在其中矗立,唯有突破一方世界上限者才能超脫小世界的孤島,進入無垠的虛空“航行”。
但也有一些一出生就在小世界之外的虛空生靈,祂們生來就超凡脫俗,憑借與生俱來的天賦便可在虛空之中行走。
廣袤的虛空就是祂們的家,對小世界超脫者而言可怕的虛空風暴,也不能對祂們造成絲毫威脅,唯一可慮的隻有虛空潮汐。
正如人體細胞會經曆衰老死亡、更新換代,小世界之於宇宙海同樣如此,虛空潮汐就是這片宇宙“新陳代謝”的特殊機製。
每隔一段時間掀起的虛空潮汐,都會浩浩蕩蕩席卷不知多少小世界,挺過去的世界就能繼續發展壯大,挺不過去的世界就隻能被摧毀殆儘,僅剩的殘渣被宇宙海吸納,成為將來新的小世界誕生的養料。
至於那些倒黴撞上虛空潮汐的虛空生靈,除了這片宇宙海最頂端的少數存在可怡然無懼,其他的生靈隻能有多遠跑多遠。
故事還要從很久很久之前說起。
這一日,一隻懵懵懂懂的小生靈在虛空的某個偏僻角落誕生了。
剛剛誕生的祂,冥冥中感應著虛空中法則大道的信息,接收著有關虛空的常識,好不容易掌握了自己的天賦神通,正要興致勃勃去探索這片無垠的虛空,見識天地之大,就迎麵撞上了可怕的虛空潮汐。
浩浩蕩蕩奔湧而來的洪流,將沿途所遇的一切“礁石”都衝擊粉碎,數不清的小世界如泡沫一般消散。這隻恰好出生在其席卷路線上的虛空生靈,瞬間被莫大的恐懼擊中,祂全力燃燒本源,飛速遁逃而去。
儘管已經第一時間遁逃,但那恐怖的洪流從祂身後擦過,仍是幾乎粉碎祂的身體。
本源燃燒大半,又被虛空潮汐重創,這個剛剛誕生不久的小家夥在虛空中暈暈乎乎不知飄蕩了多久,深知繼續下去很有可能被某隻強大的虛空生靈撿走吞噬掉,祂不得不扒拉住附近最近的一個低等級小世界,破開世界壁壘,一頭闖入其中!
第一時間,祂調動最後的力量偽裝氣息,學著進入小世界見到的第一個生靈——天空飛過的一隻麻雀——變換外形到與之幾乎一模一樣,才終於堅持不住掉落在地。
這個低等級的小世界不存在超凡因子,尚且愚昧的人類剛剛在大地上建立起封建邦國,不存在任何可以威脅到他的力量。
因此,即便祂虛弱重傷也能放心安睡,隻因它變化的麻雀之身本質上超凡脫俗,普通人類的兵刃,連他的羽毛都無法折斷。
不出意料的話,祂本該在荒野上一直沉睡下去,哪怕被人發現,多半也會因“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成為神話傳說的一則。說不定將來後世的人類還能看到千年前的特殊誌異,記載某地有奇鳥,如何神異。
然而,命運之所以讓無數人敬畏不已,正是因為它的出人意料、玄奇莫測。
就在祂陷入沉睡的第二天,一位牧羊少女從這片草地上經過,她看著一動不動躺在雜草堆中,雙翅染血的小麻雀,不禁停下了腳步,臉上露出自然而然的擔憂憐憫。
“哪裡來的小麻雀?可憐可歎陳屍荒野,恐為野獸吞食,不如尋一處埋了吧。”
她蹲下身,雙手捧起一動不動的小麻雀,正要為它尋一處葬身之地,卻意外發現這小小生靈軀體尚且溫熱,氣息並未斷絕。
“原來你還活著?”少女臉上露出驚喜之光,感歎於這小小生靈掙紮求活的強大生命力。她將之攏入懷中,以自身的體溫為其“續命”,就將麻雀一路帶回了家裡。
接下來,擦拭清洗,上藥包紮,一切井井有條。在此過程中,一縷意識並未沉睡的麻雀短暫清醒過來,黑亮的豆豆眼對上少女溫柔的視線,察覺到對方無害的氣息,便沒有掙紮,放任了對方的所作所為。
本想在這個小世界默默沉睡修養的虛空生靈,因少女的舉動走上了全新的道路。
祂沒有離開去找一個無人之地重新沉睡修養,反而像是一隻被人類救治收容的普通麻雀一樣,從此留在了少女的身邊。
名叫“英”的少女身邊並無親人,便將這隻小麻雀視作自己的家人,還給祂起了個名字——鶴,並親昵地喚祂“小鶴”。
隻因這隻小小麻雀看似普普通通,氣質卻非同一般,身姿抖擻時有著說不出的貴氣,與它的同類相比,如鶴立雞群。不像是地上的凡鳥,倒像是天上的仙鶴。
而這隻有著彆具一格貴氣的小麻雀,很是得少女喜歡,走到哪裡都愛帶著祂。
祂亦習慣了蹲在少女的肩膀上。
出生不久的祂,除了腦海中的一些常識和天賦神通運用,對一切的認知都是空白。即便是少女那些洗衣做飯、養雞喂鴨的普通日常,對祂來說都充滿了新奇。和對方出行的每一天,祂見識的都是彆樣風光。
作為真正意義上遇見的第一個生靈,祂很喜歡少女身上溫暖無害的氣息,對人類來說已經習以為常的枯燥日常,祂卻過得有滋有味,懵懵懂懂適應著人類的社會。
沒有人知道,這隻普普通通,平日裡還會陪著少女驅蟲捉蝶、追逐玩耍的小麻雀,本質上卻擁有著淩駕眾生之上的位格。
直到一場災難降臨在這座村莊。
邦國傾覆,大亂四起,無數人流離失所,匪軍在這座村子裡燒殺搶掠之時,少女自知逃無可逃,唯一能做的隻有將自己的好朋友放飛:“小鶴,快飛,飛得遠遠的。”
遠處是升騰而起的火光,耳邊是隱約的哭喊聲,就在房門被劈開的瞬間,少女閉目引頸就戮的時刻,她等到的並非雪亮的刀光,而是麻雀振翅,掀動浩蕩狂風。
闖進來的幾名匪兵都在凜冽的狂風之中飛上了高空,當他們重重落地時,不是氣息斷絕,就是奄奄一息,再無任何威脅。
半空中的小小麻雀身上好似燃燒著一層熠熠的神光,映照在少女驚呆的瞳孔中。
她不可思議地望著這一幕。
“小鶴,你太厲害了!”回過神來,她臉上立刻露出無比明亮的笑容,沒有懷疑、疏遠,或排斥,眼睛裡隻有明晃晃的讚美,“對了對了,你能不能也幫幫大家?”雖然自己暫時擺脫了危險,但村子裡的大家還在遭受匪軍的肆虐,她忍不住開口請求,又補充道,“不過要是做不到就算了,免得白白連累了你……”
麻雀黑豆豆般的眼睛盯著她看了看,便扇動翅膀朝外飛去,少女連忙追在祂身後。
無形的狂風從村尾刮到了村頭,狂風所過之處,滾滾黑煙和熊熊火焰都被吹散,一個又一個匪兵在慘叫之中被刮上天空,劫後餘生的村民們看著掀起狂風的異鳥與跟在它身後的少女,慶幸之餘,目光中都露出對超出常理的未知之物的恐懼。
這扇動狂風的怪鳥,究竟是什麼怪物?
那與之為伍的少女,莫非也是個精怪?
其實這一人一鳥大家都是認得的,村子裡的老人都看著少女長大,也知道她不久前養了一隻小雀,但他們實在很難將平日裡對一人一鳥的印象與現在的二者聯係起來,隻覺得平日裡熟悉的人突然就變得神秘陌生起來,頓時都不敢輕易靠近。
似乎從眾人的眼神中看出了憂慮和畏懼,少女不由歎息一聲。哪怕反應過來的大家向她道謝,她也沒有多說什麼,默默收拾好行李,就帶著麻雀連夜離開了村子。
這個選擇不得不說十分正確。
兩人離開不久,收到消息的當地郡守就派人四處尋找“擁有控風之能的神鳥”。而那時,他們早就遁入了無人的深山之中。
從此,這一人一鳥便隱居山林,過上了自給自足、與世無爭的生活。
相伴的數十年間,對懵懵懂懂的虛空生靈造成的影響是巨大的。祂的人生觀和價值觀都受到“英”的影響,幾乎由對方一手塑造,即便後來“英”拒絕祂的續命,以普通人的姿態老死,而祂又在這個世界上繼續存活了數百年,這份影響也不曾淡化。
“英”離世後,本源受損傷勢未愈的祂開始漫長的沉睡,隻是偶爾蘇醒過來一次,看看人世的變化。像原計劃那樣,祂準備在這個小世界耗費上千年的時光修養,一旦差不多痊愈,就離開這個世界重回虛空。
畢竟,這個世界已經沒有祂眷戀的人。
但意外再一次發生了。
不知過去了多久,突如其來的地動將沉睡中的祂驚醒。祂飛出深穀,自高天上俯瞰,卻發現地動山搖,大陸裂開了巨大的縫隙,無窮的海水向著深淵倒灌。
這個世界,竟爆發一場恐怖的洪災。
席卷世界的洪流淹沒了無數陸地,所過之處,如同深淵張開的漆黑大口,將一切生靈吞噬殆儘,這可怕的場景竟是讓他忍不住聯想到當初那場恐怖的虛空潮汐。
二者雖然在場麵上不是一個級彆,但對於無法抵抗的生靈來說,卻是一樣可怕。
這是一場滅世的浩劫。
不過對祂來說沒有任何危險就是了。
祂完全可以置之不理,靜待著洪水過去。
但和“英”相伴的那幾十年,早已深刻塑造了祂的性格和觀念,讓祂無法置之不理。
“如果英還活著……”
一個念頭慢慢在腦海中轉動,沉睡多年恢複了不少力量的虛空生靈越飛越高,翅翼卷起狂風,冰冷的狂風中,原本灰撲撲不起眼的麻雀緩緩化作火焰般燃燒的鳳凰神鳥。
“她一定也覺得……我應該這樣做吧。”
燃燒著火焰的鳳凰像是一顆太陽從高空上墜落,祂蒸發了四海的餘波,將最後一塊陸地從洪水的吞噬中保留了下來,大地上的幸存者看著那遮天蔽日的神鳥之影,都忍不住跪了下去,發出喜極而泣的聲音。
“神鳥!神鳥來救我們了!我們有救了!”
被幸存者們狂熱的信仰和誠懇的請求打動,原本準備救完人就走的祂又多留了一段時間,幫助幸存者們重建家園。
幸存者們為了感激祂的恩德,建立了供奉神鳥棲息的高塔,奉祂為圖騰之神。
而祂也意外發現人類的信仰之力可以加速自己的恢複,便順應民心留在了這裡。
至於人類特意選出來侍奉的七位神官、祭司等等,祂並不需要,但也沒有拒絕。常年待在高塔之上的祂將這些人當做自己與外界溝通的渠道以及了解人間的橋梁。
於是,這一切就成為了慣例。隨著人類不斷生老病死,神官祭司一代又一代交替,唯有通天高塔中的一切不曾改變——
居於通天高塔之上庇護眾生的神。
以及侍奉神明的七位祭司。
直到某一代,神明被推翻,本該虔誠信仰神明的七位祭司,背棄了他們的信仰。
無論是神明還是祂最初的信徒都不曾料到,多年之後,後世人類流傳的神話傳說裡,真相已經變成“通天塔上奴役眾生的墮神”,與“忍辱負重反抗神明的七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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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呢?”
坐在咖啡廳一角的青年好似自言自語般詢問。
“以你的境界,居然能被普通人暗算?”
空靈飄渺的聲音在他耳旁幽幽道:“普通人當然做不到,但若是天意安排呢?”
蘇贏頓時來了興趣。
其實他也看得出來,這位被封印的墮落之神,明顯受到了天道的壓製,隻是沒想到從一開始就是天道要搞祂。
“這麼說,你可以理直氣壯罵天了。”
畢竟其他人遇到不順,罵老天爺還有甩鍋的意思,放在這位身上可就天經地義了。
“???”為什麼你第一反應是這個啊?
“誰讓我的到來破壞了這個世界的平衡……”墮落之神儘量用平靜的聲音開口,“如果沒有我的出現,那場大洪災將覆滅所有的生靈,這個世界將在許久許久之後,誕生新的生命,建設新的文明。可能還是人類,可能是彆的物種……但總而言之,舊時代的一切隻會出現在他們的課本上,成為考古發現的史前文明。”
“我的出現直接改變了眾生的命運,扭轉了這個世界的大勢,自然要承擔反噬。”
聽到這裡,一直沒有出聲的係統333忍不住開口:【不對啊,之前宿主不也改變了很多世界的命運嗎?為什麼沒有反噬?】
“這不一樣哦。”蘇贏道,“我的所作所為與其說是改變命運,不如說是引導命運走向某個可能,讓未來提前出現在眼前。”
好比第一個世界,就算沒有蘇贏的出現,隻要一直發展下去,將來遲早也會進入科技大爆炸的時代,他隻不過讓一切提前。
其他的世界同樣如此。封建時代過去,皇帝的名號不值一提,本就是必然之事。
至於那為了爭奪進取之光而大戰的兩個世界,他們的命運本就充滿了變數,不存在必然,而是充斥著無窮的可能和偶然。
蘇贏充其量隻是輕輕一推,將他們的命運推向了某個偶然,走上了其中一種可能。
而這個世界,眾生滅絕本就是必然之事。倘若沒有虛空生靈的出現,這個小世界的人類,根本不存在任何活下去的可能。
他們注定成為史書上神秘覆滅的史前文明,而不是這個小世界真正的主角。
墮落之神的到來改變了一切。
倘若說世界的運行依賴命運這個程序的推動,蘇贏頂多就是在程序代碼中修修改改,添加了一些,刪減了一些,依舊能正常運行。墮落之神卻是從源頭毀掉了程序代碼,讓世界按自己重新編的程序來。
祂的所作所為是扭轉必然之命運,化不可能為可能,自然要遭受命運的反噬。
——這是祂逆反大勢必須付出的代價。
係統333總算明白過來,忍不住發出驚歎:【那這個家夥還蠻厲害的樣子啊。】
蘇贏頓時有點小小的不爽。
“這麼一想,怎麼感覺這家夥的時髦值比我更高?難道下一回我也要找個世界,乾一波大的,然後在世界的無能狂怒中帥氣退場?”他忍不住陷入了幻想。
然而,要想跟一個世界硬懟,他不可避免要用出更多的力量,也就不可避免泄露自己的真實身份。而一旦如此,迎接他的絕不會是什麼世界壓製,隻會是天眷加深。
換句話說,如果乾這事的不是墮落之神而是蘇贏的話,現在迎接他的就不是天道的壓製和封印,而是躺平任他為所欲為。
一想到之前在某個世界不小心泄露氣息被迫享受的龍傲天待遇,蘇贏就沉默了。
“算了算了,這種方式不適合我。”
“我還是當我的平平無奇旅行家好了。”
將跑飛的心思重新拉回來,蘇贏又察覺到不對——就算墮落之神當初違背了命運的大勢,也不至於在這個小世界關一千年的小黑屋吧?這份代價未免過於沉重。
他的直覺告訴他,其中另有原因。
“難道說,和這個世界的鬼怪有關係?”
按照墮落之神的說法,最初的這個世界,是不存在任何超自然元素的普通世界,那麼如今的幽靈和怪異,豈不是與他有關?
“……你猜的沒錯。”蘇贏的疑惑得到肯定的回答,“這說起來確實跟我有點關係。”
這一切,要從通天塔建成後說起。
席卷世界的洪災摧毀了九成的陸地,摧毀了人類的邦國和文明,也摧毀了無數人心中的信念,他們迫切需要重新樹立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