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回(2 / 2)

娜仁動作微微一頓,下意識順著鏡子瞧著佛拉娜一眼,果見她低著頭微微抿唇,無奈一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答應人家的事兒沒做成了,那禮物自然收得問心有愧,不敢戴呢。這是上回阿哈在江南辦差買下,千裡迢迢隨著禮物送來的,說是南邊的新花色,我不戴上,豈不是辜負了阿哈的心意?”

太皇太後在鏡子裡將她神情變幻看得清清楚楚,笑容包容地看了她一眼,輕聲道:“也好,你阿哈的心意最難得。”

雨花閣上戲班子架勢已經擺足了,各家福晉均是按品大妝,聽到太監的傳唱聲便忙忙請安:“奴才請太皇太後金安,請皇太後安。”

“起來吧。”太皇太後笑嗬嗬地落了座,“是叫你們來看戲,消遣消遣的,不必這樣拘束。”

娜仁照舊在她身邊的墩子上坐下,太皇太後又吩咐:“給你蘇麻喇姑姑也添個墩子,今兒我享受一番,給她和娜仁也封個左右護法當當。”

“太皇太後您老人家幸頭好,這些戲啊,也沒有人比您更明白了。這‘左右護法’又是個什麼說頭?您也給奴才們講講,讓我們長長見識,出去也好和人顯擺。”

開口的是遏必隆夫人愛新覺羅氏,穎親王薩哈廉之長女,禮親王代善一脈,與慈寧宮素來親近,拍起太皇太後馬屁來也是得心應手。

太皇太後笑睨她一眼:“你這個鬼頭!這戲你也沒少看。嶽樂媳婦,你身邊坐著的——”

“回老祖宗,是奴才娘家大嫂

子。”安親王福晉拉出一個穿著誥命服製的中年美婦,眾人便知道她就是未來中宮之母。

不過她的丈夫噶布喇才乾不顯,他們這一房並不是十分突出,她也鮮少參加這樣的交際場合,大家或許有過幾麵之緣,卻並不十分認識。

如今聽說是未來皇後之母,倒都十分熱絡,噶布喇夫人也是大家出身,倒是落落大方應變有度,太皇太後瞧著,心裡放心些,著人將一對如意、四匹宮緞賜給她,讓她近前坐了,口吻和藹地問些家務事。

噶布喇夫人笑著回道:“奴才婆婆本是要來的,不想昨兒夜裡受風,犯了寒症,一早請了太醫,倒是來不得了。來前,婆婆再三叮囑奴才向老祖宗您告罪,又告訴奴才,您素來是最疼惜小輩的,奴才雖年紀大了,也厚著臉皮上前來給您磕個頭,願太皇太後您身體康健,歲歲金安。”

“是個嘴甜的。”太皇太後眉開眼笑地讓人扶起她來,旁邊鼇拜之妻悄悄一撇嘴,到底對慈寧宮這位曆經四五朝的老太太心存畏懼,沒敢表露出什麼來。

太皇太後又和顏悅色地命人將自己桌上的一碟薩其馬給她端過去,“我年紀大了,她們管得嚴,吃不得這個,你年輕,好好嘗嘗,告訴我是什麼滋味。”說著,她又回身一點娜仁的額頭:“尤其是娜仁丫頭最可惡!衣食住行都要管著,嘴比老婆子還碎!前年除夕宴,見那玉樓春好,讓人斟了一杯,這丫頭活生生念了我半宿!”

話是這樣說的,但單看她眼角眉梢的笑意和親昵的動作,就能看出她心裡是什麼意思。

遏必隆夫人笑道:“有人惦記著還不好的?奴才們羨慕老祖宗您有福還不成呢!娜仁丫頭的心細,性子也好,有她在您身邊儘孝啊,皇上還不放一百個心,能夠專心學習?”又道:“上回入宮請安沒見著,今兒一見,怎得覺著娜仁又長個子了呢?”

太皇太後笑著拉著娜仁的手,“她這個年紀,正該長身體,長個子也是常有的。”

一時有內侍捧著戲折子上來請太皇太後點戲,太皇太後翻了半晌,不見喜怒。

娜仁輕聲道:“強項令可有會唱的?老祖宗近來喜歡這一出。”

她變聲期早過,聲音不

說如黃鶯般清脆婉轉,卻也如泉水潺潺,柔潤動聽,此時話一落地,屋子裡的夫人們卻心中思緒各異。

終是戲班子的人上來答會唱,太皇太後方眉目舒緩地笑道:“就強項令吧,這一台戲很好。”

安親王福晉忙笑道:“董宣剛正不阿,一心忠君忠國,當真是臣子楷模。還是娜仁格格懂老祖宗的心。”

屋子裡氣氛這才和緩起來,太皇太後拉著娜仁的手在桌子底下輕輕拍了拍,動作極緩,透著嘉許、欣慰。

等太後也點過戲,太皇太後又對噶布喇夫人道:“今兒見了你,我就想得到未來那孫兒媳婦是怎樣的伶俐。你是第一次來,也點一折戲吧。”

噶布喇夫人忙要推辭,安親王福晉便對她道:“老祖宗慈愛,對咱們都是一樣,嫂子何必推拒呢?且點一出吧。”

就這一樣半日下來,又留了晚膳,太皇太後麵上透出疲態來。

夫人們喝的都是木樨清醴,卻一個個喝得滿麵緋紅嬌笑連篇的。

眾人磕頭告了腿,太皇太後擺擺手,回去的時候也沒坐肩輿,扶著娜仁的手在前頭慢騰騰地走著,小太監們抬著肩輿在後頭隨時等候傳召。

“瞧著一個個的,不唱戲可惜了了。”太皇太後聽了半日的戲,腦中嗡嗡作響,出來吹上迎麵清風便覺得鬆快了,此時嗤笑一聲,感慨道。

太後的漢語水平不支持她聽懂這句話——為了方便小皇帝也就是康熙的漢語學習,也是為了向外彰顯滿漢一家,如今宮中交流多是用漢語的。

太後顯然沒有這個水平,在旁聽得一頭霧水的。

佛拉娜忙湊在她耳邊低聲翻譯這句話,然後她老人家臉上才露出如恍然大悟一般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