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回(1 / 2)

二月二,早春的寒風仍舊凜冽,倒春寒的冷意從腳底下升起,然而廟會上熱熱鬨鬨的,小商販推著琳琅滿目的商品使勁吆喝叫賣,來往行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嘉福寺算是京中數一數二闊氣的了,然而此時廟前廣場上也擠滿了人,再向內,便有衣著華貴者,滿是期待地等著頭香的彩頭究竟落在誰身上,其中不乏有娜仁素日的熟麵孔。

她倒吸一口冷氣,“我怎麼覺著這廟會一年比一年人多?”

“是你一年比一年沒見識。”太皇太後輕哼一聲,太後有些忐忑,“這麼多人,咱們能搶到頭香嗎?”

太皇太後斜睨她們一眼,“沒見識。”她高傲地昂起下巴,扯了扯嘴角,“我和須安老和尚打過招呼了,今兒個頭香我要定了!”

娜仁嘟囔道:“這不是忘了還有這一茬嗎。”太後連連點頭。

正說著,其勒莫格從旁邊不知通往哪裡的小門竄了出來,向眾人點點頭,恭敬地道:“這邊走。”

就在他的帶領下,一行人穿過小門,娜仁隻覺得眼前豁然開朗,原本隱約的大殿輪廓清晰顯現在眼前,一棵參天的老柳樹靜靜地矗立在寶殿階梯之下,抽條的嫩綠生機盎然,讓人恍惚感知到——啊,春天來了。

一白眉銀須、身著袈裟的老和尚就侯在階下,見一行人到來,便合掌一禮:“阿彌陀佛,幾位貴客,請。”

娜仁與他還算熟悉,前些年倒是時常見麵,此時沒受他的禮,欠身福了福:“大師,我等叨擾,倒是讓您為難了。”

“阿彌陀佛,出家人,亦要折服於皇權滔天、萬貫錢財。”須安笑眯眯地打趣道:“老娘娘,您這樣為難貧僧,可不能再為難了我寺的功德箱啊。”

太皇太後睨他一眼,笑罵道:“老和尚,越老越不像話了!聽聽,這是出家人該說的嗎?”

須安笑嗬嗬地,“我寺春散民以良種、夏以消暑驅疫之香藥、秋贈膏藥、冬舍粥米,一應所為,除供奉佛祖菩薩之心外,全為為王朝祈福,花銷可不算小。老衲要養這上下僧眾,還要施惠與民,隻求老娘娘您垂憐。”

“行了,若不是你們的做法,我也不會時常過來。”太皇太後揚揚臉,“先上香,你素來精於相麵命理之數,從前你總說時候不到,如今二三年沒來,時候總到了吧?你得替我家丫頭看看,她的前路在何處。”

須安隻瞥了娜仁一眼,便對太皇太後笑道:“小娘娘自然是前路坦蕩,路在至尊之城。”

太皇太後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老滑頭。”

娜仁對這些神佛妖魔之事,穿越一回,倒是常懷敬畏之心。太皇太後上了頭香之後,她又拈了香拜了一番,往那一跪又不知道要求什麼好,今生的生活已經足夠順風順水,甚至她現在可以毫不猶豫地說出那位馬爸爸的明言:我對錢沒概念。

因為想要的東西都有了,不需要錢了。

而前世的父母,從她有記憶以來身體就十分不錯,她穿越過來的前兩天和家裡通電話,他們還在爬山,退休的養老金和家裡的家底足夠他們吃喝不愁,至於愛人……左右還差臨門一腳,也沒什麼好求的。

糾結了一會,她還是磕了個頭,心中默默祈求前世的父母萬事順心。

雖然老來喪女,怎麼也順心不得了。

隻求他們平平安安,不求老有所依,至少有人送終。

見她跪了半晌,太皇太後還以為她有什麼要事要求,便沒看她,隻問須安道:“你不要與我打太極說那些囫圇話,我要知道,我這孩子日後究竟如何。”

“命這東西,說透了,又有什麼呢?”須安輕撫美髯,略有些感慨:“老衲今年七十有七,隻怕大限已至,也算是佛祖垂憐。您看老衲為那麼多人解命,如今解到自己身上,又怎樣呢?”

太皇太後呼吸一滯,深深看他好半晌,最後隻得歎了口氣,“那日後,這偌大寺院又該交給誰呢?你的弟子們,可沒有擔得起你這樣大的名位的。”

須安道:“他們不能,自然有遠方的有緣之人,佛祖垂憐,又有貴人們照拂,想來一二年內,嘉福寺還不至於真正潦倒。他們且囫圇兩年,等有緣人到來,便是一樁美事。”

太皇太後道:“我卻不信這些有緣無緣的,隻看當下吧。”

“阿彌陀佛,老娘娘說的是。”須安也不辯駁,隻笑著應道。

正說著話,娜仁起了身,太皇太後忙招手叫她:“娜仁,你過來。”

“——”娜仁一揚眉,看看身邊還沒起來的太後,又看看太皇太後身邊慈眉善目的須安,有些猶豫。

太皇太後道:“過來吧,她還有得拜呢。”

娜仁隻得依言過去,須安不知從哪裡摸出個簽筒來交於娜仁,笑道:“小娘娘有何所求,不如求一隻簽吧?”

娜仁遲疑著接過簽筒,也不知求什麼,晃了兩下,鬼使神差地想起問:我能不能回家?

木簽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須安沒等娜仁與太皇太後反應過來,便先彎腰拾起,拿在手上於眼前一看,笑對娜仁道:“小娘娘請放心,您所求之事,必然如願。”

什麼意思?

娜仁挑挑眉,沒等她反應過來,須安已對太皇太後道:“老娘娘請放心,以小娘娘的麵相與八字,定然是一生順遂無憂、富貴康健的。雖無生育之緣,卻有兒女滿堂子孫孝敬之福。想來日後,是不會讓您發愁的。”

“有一句話,還請小娘娘記得。”老和尚笑得和藹可親,輕聲道:“修福修心,萬般圓滿,得功德善果,可歸矣。”

他又看向太皇太後,道:“小娘娘是有老娘娘這般滔天福氣之人。”

娜仁兀自愣怔著,直到太後也求得心滿意足地起身,被她們帶著出了大殿。將將要邁過門檻時,她聽見身後有人叫了聲小娘娘,下意識地回身,隻聽須安笑道:“手裡的東西,抓住了。您一直所不解的,總會有結果,切勿操之過急……老衲雖不知娘娘所求為何、所問為何,既然卦象如此,老衲平心想如此對你說,便定然是有些緣故的,還望您記得這句話。”

“謝大師指點。”娜仁倏地回過神來,卻苦於沒帶多少銀子,通身上摸了摸,手捏住發髻間那一支釵,鬼使神差地,卻又鬆了手,最後隻解下腕上的一對花絲嵌珠的赤金鐲用手帕托著,走向殿內雙手遞與須安,“便當積一份功德吧。”

須安笑著接過,放在香案旁,道:“多謝小娘娘。”

太皇太後出手自然比娜仁闊綽,但見娜仁如此,也不由有些疑惑:“你不是說捐這些香油錢隻求一個心裡安定嗎?怎麼你倒是給起來了,莫不是那老和尚說的話,對了你的胃口?”

不論娜仁如何,反正她聽了須安的話,是通體舒暢,心裡舒坦極了,一萬個希望是真的。

太後估摸也是這麼想的,大把的香油錢灑出去,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她的有錢程度完全不亞於現在的娜仁,在宮裡又沒有什麼花錢的地方,在寺院裡撒起香油錢來可謂是出手闊綽,今天卻比以往更闊綽。

本來出來之後娜仁應該嘟囔兩句,今天卻出神地想這些什麼,一直等在外麵的其勒莫格不由有些擔心,忙問:“怎麼了?”

“……沒事。”娜仁向他很燦爛地笑了下,“我問大師此生還有沒有回家的緣分,他說有。”

其勒莫格心裡酸酸澀澀的,強笑一下,揉了揉她的頭,道:“會有的。前頭廟會好熱鬨,我還聽見有賣炸撒子的。嘉福寺旁的那一家撒子滿京裡都是有名的,還有小餛飩、果餡餅和包子,都做得不錯。”

太皇太後笑嗬嗬地插言道:“可知你小子是個會玩的,帶你來就對了。”她拍拍娜仁的胳膊,道:“回家有什麼稀罕的?跟著老祖宗不好嗎?……天下之大,蒙古卻是放不下的。皇帝總有去出巡蒙古的那一天,不會落下你的。”

娜仁笑眯眯地應言,心中卻道:不、您不知道。

她笑得愈發燦爛,左手挽著太皇太後,右手挽著太後,步履飛揚的,真像是要飛起來了。

瓊枝要勸,太皇太後卻向她使了個眼神兒,樂嗬嗬地握住娜仁的手,“好容易除了玩一次,你們就不要絮叨了,且讓我們娘們樂。”

樂著樂著……樂極生悲了。

混亂的人群中,娜仁不知被誰推了一把趴在地上,離得近的唐百與瓊枝福寬極力護著才沒讓她被人踩到壓到,冬葵離得稍遠些,此時已被擁擠的人群擠開好一段路,娜仁頭暈乎乎地,隻聽見他極力在喊:“有刺客!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