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回(2 / 2)

因為早知道了是個公主,生母又是那個樣子,張氏生產前倒也沒人太期待。皇後推說身上不好,隻派了秋嬤嬤去儲秀宮等候。康熙也是惱了張氏孕期行止不端,去了一回,聽說皇後身子不好,出門就往坤寧宮去了,產房裡的張氏聽說了險些咬碎一口銀牙,摸摸自己的肚子,眼睛裡一根根血絲分明:“寶寶,你可要給阿娘爭口氣啊!”

張氏生產生得艱難比佛拉娜更甚,也是運道不好,難產到大出血來了一條龍,眾人接了消息也是十分驚訝,慌裡慌張地往儲秀宮趕。

若是生產順遂也罷,可人家都難產了,不過去看看不是道理。

娜仁、昭妃與清梨仍是同路,清梨道:“看她孕期中氣十足地,倒看不出竟然難產了。如今竟大出血……隻怕是不大好啊。”

昭妃在旁忽然來了句,“她身上沒有暮氣。”

“姐你還能看這個呢?”娜仁驚訝地問。

昭妃淡淡道:“感覺。”

感覺確實是玄之又玄的東西,外人也說不出來,昭妃既然這樣說,二人也就信了,微微放下些心。

到了儲秀宮時張氏已經轉危為安,康熙聽著張氏微弱的呼聲與殿內宮人來回走動急切慌亂地交談,抱著沉甸甸的女兒,不免心生憐惜,在產房門前道:“你好好的,朕許你親自撫養小公主,親自為小公主取名。”

坤寧宮裡,皇後靠坐在炕頭,聽了宮人傳話,喝了口湯藥,麵無表情地淡淡道:“小公主四斤七兩?倒是難為她了——來人,將那兩支金釵並兩匹新緞子賞給張氏。”

康熙聽了倒沒說什麼,夜裡仍在坤寧宮歇了。

這消息自然是擋不住的,宮內眾人聽了,心中不免有所揣測。

經曆過魔鬼宮鬥培訓班的清梨剝著栗子,隨口道:“皇上這是站皇後了,要為皇後樹立威望。倒是張氏……後來進產房裡瞧她,聽說是個公主,臉都綠了。”

“其實皇子公主又有什麼差彆?或許有個公主,還比皇子更安穩些。”昭妃呷了口茶,微微擰眉,“這牛乳茶兌得太甜了。”

豆蔻就在一旁候著,聽了忙上來,打眼一瞧,驚呼一聲,瞪了奉茶的小宮女一眼,然後滿臉堆笑地:“奴才給您換一杯。”

清梨抿了口嘴裡的苦茶,悄悄一笑,搖搖頭,對著她眨眨眼。

豆蔻笑容中略帶無奈,下去一時再上來,卻是兩套蓋碗,一碗奉與昭妃、一碗奉與清梨。

昭妃呷了口茶,眉目微舒,道:“我院子裡種的那一棵茶樹明年或許能出些茶,屆時采下炒了送你們,想來滋味是比不過地方貢上的,喝個新鮮吧。”

“那可不是喝個新鮮,你瞧我種的這些個果子,其實也不比貢上的,但咱們吃著豈不比貢上的都要好?”娜仁拄著下巴,笑道:“得了你的茶葉,我可得好生炫耀幾日,卻得防備著皇上。那小子就盯著我那點存貨,什麼茶都想要做成點心。”

清梨莞爾,“皇上喜歡茶糕,也念叨哪裡做的都沒有你做的好吃。皇後不是還向你討要過方子嗎?做出來,人老人家說味道也比不過。”

“天地良心,那方子我可真沒藏私。”娜仁歎道:“他老人家那口味,我是搞不明白了。你說我這邊小廚房的方子滿宮都知道了,大家一樣的做,他總說不同,我也吃不出來。”

昭妃淡淡道:“幼年喜歡的,和長大後旁人做的總是不一樣的。”

三人默默無言。

張氏產後更有下血不止之症,連日臥床,康熙憐她產女傷身,時常去探看。

這日見她倚著炕頭摞起的軟枕為小公主縫製小衣,心裡一鬆,笑著走進去,問:“今日身上覺著如何了?”

張氏身上家常水紅袷袍,不過她臉色微微有些發黃,倒不比從前襯這個顏色,頭上勒著灰鼠昭君套,用銀簪子鬆鬆挽著個纂兒,麵色雖不好,垂頭刺繡時卻很有些溫柔賢惠的模樣,叫康熙心中莫名欣慰。

張氏笑著要起身向她請安,康熙忙扶住她,張氏笑道:“身上倒不錯,給小公主做件襖兒穿。”

“說來公主也滿月有些日子了,給公主的名字你可想好了?”康熙笑著打趣道:“可不能讓朕的大公主玉碟上沒有名姓啊。”

張氏將手中的針線放在一旁,對康熙道:“妾倒給大公主取了個‘眷’字,就叫眷娘吧。”

康熙一挑眉,“雋永雋德,倒是個好字。名字……也罷,這樣喚著倒也好聽。”

張氏一雙眼盈盈地望著他,抿唇輕聲道:“雋永雋德什麼,妾是不懂的,隻是公主能夠誕生,全賴皇上聖眷恩厚,故才取了個‘眷’字。”

康熙聞言,心中卻道好沒意思,深深看了張氏許久,知道她微有些惴惴,低頭默默不言,方歎道:“眷娘也罷,你好生養著身子,咱們來日方長。”

他這樣柔情的時候張氏近日常見,此時眼眸水光盈盈,輕輕應聲,“是,皇上……”

康熙心裡卻覺著亂七八糟的,沒一時便站起身道:“清寧宮裡還有折子,朕先去了,改日再來看你。”

“皇上——您還沒抱抱公主呢。”張氏滿懷期盼地望著康熙,康熙又被絆住腳步,抱了抱女兒,最後眼見外頭天微微擦黑,還是走了。

聖駕一去,殿內靜悄悄的,沒人敢吭聲。

小公主仿佛感受到這樣緊繃的氣氛,忽然大哭起來,小手攥成拳頭在繈褓中用力向外頂,奶娘心尖一顫,忙忙跪下。

張氏目光冷冷地看了看小公主,哪裡是看自己身上掉下的骨肉的眼神,滿是恨毒,分毫沒有方才縫衣時的慈愛,“哭哭哭!就知道哭!你若是個阿哥,怎至於連你汗阿瑪都留不住?!”

“娘娘!”宮人跪了一地,張氏猶不解氣,手伸進繈褓裡擰了兩下,小公主哭聲更大,隱隱帶著些淒慘,乳母連連磕頭,道:“娘娘,公主還小啊——”

張氏斜她一眼,冷笑著扯扯嘴角,“連皇上都留不住,她有什麼用?!”

公主兀自哭著,卻沒人敢去抱一抱哄一哄,晚間發起熱來,儲秀宮又傳了太醫,到底身上掉下來的肉,張氏見了也有些心裡不痛快,擰著眉,“小孩子家家,怎麼這麼愛生病。”

她的大宮女絹子進來噗通跪下,“娘娘!皇上來了,已在西一長街上了。”

“……皇上來了?”張氏轉驚為喜,忙撫撫鬢角,問:“本宮的頭發梳得如何?這衣裳……”她靈機一動,抬手坐在鬢角猛地扯了兩下,然後走入內殿撥開乳母,自將公主抱住懷中,垂著頭眉目溫柔地輕聲哄著:“眷娘……眷娘啊……你看你汗阿瑪多麼喜歡你,你一生病,他就來看你了。你以後聽額娘的話,留住你汗阿瑪,等額娘給你生了小弟弟,咱們就都有好日子過了。”

乳母聽得心中七上八下地,悄悄抬眼打量張氏的麵色,見她又哭又笑,神似瘋癲。

她心中愈沉,忙忙低頭。等康熙一到,就見張氏坐在炕上,麵帶悲色地抱著公主輕哄,公主燒得小臉通紅,哭聲都微弱得有氣無力的。

康熙心中一痛,忙走過去,問:“太醫怎麼說?”

張氏嗓音微啞,“遣人去叫了,還沒到了。”

“讓他們腳程快些!”康熙怒道:“耽誤了公主的病,他們幾個腦袋夠砍?”

底下忙一疊聲地答應,張氏垂頭注視著小公主的麵容,抬手輕輕摩挲著公主的臉頰,隱秘地扯了扯嘴角,眸中隱有幽光閃現,轉眼又是滿麵的疼惜。

爾後一二個月裡,公主病得愈發勤了,今兒燒一場、明兒咳嗽了,後個哭鬨不休,總能傳到康熙耳朵裡,一時後妃間不說怨聲載道,私下裡也偶有抱怨。

清梨也被截了兩回,倒沒多抱怨,隻是隨口嘟囔道:“這可真是……也不知該說她是心狠還是怎樣了。也沒聽太醫說公主多弱的身子,偏生病得勤快。”

娜仁抿著唇,好半晌,才輕歎一聲。

昭妃察覺出她的情緒來,抬手輕輕拍拍她的手背,“人各有命,生身母女,你我看不慣也沒法子。”

“我隻是覺著,無論大人間怎樣,拿孩子做筏子,好沒意思。”娜仁搖搖頭,歎道:“老祖宗知道了,隻怕很要生一場氣。”

清梨扯著嘴角笑了笑,似有些嘲諷:“等著吧,這話咱們說說也就罷了,離傳到太皇太後她老人家耳朵裡怕是也不遠了。不說彆的——”她抬手虛虛指了指中宮,“那裡一日沒有喜訊,對張氏便不喜一日。張氏宮裡的熱鬨,自然是喜歡聽,也樂得看的。”

不過此時的娜仁尚未沒想到,這場後宮裡沒有硝煙的戰爭,竟然波及到了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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