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七十八回(2 / 2)

他去了,芳兒狂喜地對佟妃道:“既然是皇上身邊的梁總管親自給承乾宮送來與四阿哥的玩意,可見皇上還是偏著您的。又是大公主給的,可見大公主也不記恨那回事了。”

佟妃搖搖頭,先命人將四阿哥抱下去玩,方對芳兒:“大公主小人家,對這事能有多少想法?從她那送給禛兒的,又是梁九功親自送來,可見慧貴妃必然知道。她知道——皇上前幾日對禛兒到底養在養在哪邊一直沒表態,如今忽然打發人幫送東西給禛兒,定然不止是皇上的意思。若真是慧貴妃在這裡頭……我倒是要承了她的情了。”

佟妃一時神情頗為複雜,坐在那半晌,隻是心裡愈發亂了,好一會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最後隻吩咐芳兒打探打探永壽宮究竟有什麼動靜,便不再理論這個,暫且將這些事情壓下。

等打探的消息回來了,再做打算也不遲。

佟妃心裡如何外人暫且不知,因她被禁足降位而在內宮裡嫌棄的軒然大波終止於慧貴妃開口替佟妃說話留住四阿哥。

一群女人左思右想也沒摸清娜仁心裡到底想著什麼,不過如今永壽宮眼看著大勢已成,也沒人樂意在這關口去招娜仁的眼,原本預備去踩佟妃一腳的也安分了。

德嬪私底下還納悶呢,靠著炕頭恨得牙根癢癢,與貼身宮女念叨著:“慧貴妃這什麼毛病?不是佟妃先犯了她才遭了罰,我把四阿哥抱回來,叫佟妃也嘗嘗那痛楚,不正合了她的心意,替她出了口惡氣嗎?”

六阿哥哼哼唧唧地哭起來,哭聲微弱,德嬪便不由一皺眉,先不理論那些,喚道:“奶娘?沒聽到阿哥哭了嗎?快喂奶去。這小六兒的哭聲,我總聽著不如當年四阿哥的聲音有力。可我胎裡養得不好,這日後如何能補上呢?”

她貼身宮女端了一碗燕窩與她,緩聲道:“太醫既然說徐徐圖之,好生將養,那就必定是有法子的。這燕窩是新貢上的,皇上第一個賞了咱們這裡,您快嘗嘗,都說最是養人的。慧貴妃娘娘行事素來不與旁人一般,您瞧她不顧皇上的忌憚也要養了純小王爺便可以知道了。如今誰又知道她的打算呢?許是有什麼要發作的地方在後頭呢。”

德嬪沉吟半晌,暗自思忖著,覺著倒是有理,便端著燕窩慢慢攪著,不再多想這上頭的事。

她要抱四阿哥回來,本就是為了叫佟妃不快,如今一計未成,後來還有許多預備著的手段呢,她就不信了,慧貴妃還能次次都出來護著佟妃不成。

那可真是成了聖人了,不過她素日裡冷眼瞧著,永壽宮那位,可不是聖人的品格。

如她這般不解的後宮中比比皆是,倒也有一二個了解娜仁的揣摩出娜仁的想法,不過靜等日後罷了。

娜仁確實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性格,約莫過了幾日,總算將六阿哥滿月宴籌備妥帖了,這日下晌,娜仁抽空便帶著瓊枝與冬葵幾個往承乾宮去了。

佟妃早做好了她會過來的準備,前幾日提心吊膽地等,今兒把人等來了,竟然莫名地鬆了口氣。

她隨口吩咐人沏茶去,對娜仁道:“都說慧貴妃喜歡大紅袍,不過宮中進上的大紅袍多半賞去了永壽宮,我這裡是沒有的。倒有些品質不錯的普洱,是我閨中時舊存的,你若不嫌棄,可以一試。”

娜仁一揚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自顧在炕上東上首落了座,“佟妃好客氣啊,我竟有些不習慣。”

“大公主那事,是我的不是。”出乎娜仁意料的,佟妃開門見山,坦坦蕩蕩地道:“禛兒的事,我很感謝你。若有什麼我能幫得上你的——我如今這樣子,也沒什麼能幫你的,你想要我做什麼,隻管說吧。”

她坦然地抬起頭注視著娜仁,神情平靜,不悲不喜,唯有緊緊攥著帕子的手彰顯出她的緊張來。

然而娜仁夏一句話就叫她破功了。

“我要你協同嬪妃代我打理宮務,我要你穩妥處事平衡後宮,我要你做個真正的賢良人,甭管心裡怎麼想,你要做出來。”娜仁目光銳利如刀,直直盯著佟妃,“我這一貫不喜歡彎彎繞繞地說話,你對皎皎動手確實惹惱了我,所以咱們大概沒有關係破冰的那一天了。但宮中事務交給你處理我會很放心,所以我還是會向皇上進言用你。做好你分內的事,那一部分宮權就在你手上一天。若是哪日你連分內的事都做不好了,我能抬你起來,也能把你打落塵埃。博爾濟吉特氏與你佟家的區彆,你應該看得清楚。若是沒有孝康章皇後,何來你當日佟貴妃的風光,我卻與你不同。但願你想得開,咱們還能維持表麵上的和平。”

她的話說得不大好聽,佟妃聽著身子一僵之後,麵上卻隱隱透出些激動來,她話音剛落,便忙道:“你是什麼意思?”

“你說我是什麼意思?”娜仁自顧自站了起來,道:“你安安分分地當你的賢惠人,明年的貴妃就還有你份,承乾宮的風光仍是因為你而來的,佟家的風光也會由你延續下去。但你若是不選這條路……擎好吧咱們,這宮裡啊,新人舊人,就是有來有去,有人得意,自然有人落寞,你說是吧?”

佟妃被她的話一激,猛地抬頭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嘴唇囁嚅著,好一會才擠出一句:“我懂了。”

“懂了就好。”娜仁抬手任由瓊枝給她穿上披風,輕輕一歎:“今兒好大的風啊。”

佟妃在她身後端莊地道了個萬福,柔聲道:“貴妃娘娘好走,外頭風大,仔細著。近幾日天寒,伺候的人記得添件衣裳。”

娜仁撥了撥小腹處的披風扣子,很嚴謹地把它擺正了,聽了佟妃這話不過隨意地擺了擺手,“看你表現。多謝關心。”

沒頭沒尾的前一句,佟妃聽明白了,待她出去方展出笑意來。

芳兒瞧著娜仁帶人繞過影壁,徹底出了承乾宮,也微微放下心,走到佟妃身邊,麵帶狐疑地道:“您瞧瞧,慧貴妃的話可是真心的?”

“隻怕在她看來,我是不配叫她做一場戲的。”佟妃也不知是哭是笑好,兀自靜坐了好一會,才發出幾聲嗤笑,用帕子掩麵發出一疊聲的笑,愈發叫芳兒心驚,忙問:“您怎麼了?”

“我是想啊,我趨之若鶩的,卻是人家入不得眼的。”佟妃慢條斯理地理了理鬢邊的碎發,咧嘴一笑,目光悠遠,似乎眺望遠方,低聲喃喃道:“慧貴妃娘娘……您等著看吧。”

言罷,她不再言聲,收攏膝蓋雙手交疊置在上頭,重拾起端莊姿態來,優優雅雅地笑著,氣度雍容。

縱如此坐著,她卻微微有些出神,手指輕輕摩挲著衣裳,好一會,才似突然回過神來一般,吩咐芳兒:“備一份厚禮給大公主賠罪吧。隻怕慧貴妃不會賞咱們的麵子,開我那兩口大箱子,揀幾樣好東西給大公主送去。我記得有一對掐金絲包嵌紅寶石的赤金手鐲不錯,還有一對東珠瑪瑙墜,都與了公主吧。”

芳兒訝然,忙道:“那可都是您壓箱底的好東西啊。”

“若是在宮裡沒個立足之地,壓箱底有個什麼用?”佟貴妃將手中的帕子疊了撂在炕上,手臂枕著迎手,下巴微昂,脊背挺直,仿佛隻要儀態仍在,便仍然是驕傲優雅的,她神情卻有些複雜,感慨中又微微落寞,“終究是我先算計了人家,賠禮也是應當的。”

不過做了就是做了,沒什麼好後悔的。

佟妃微微垂眸,諷笑著想。

自承乾宮出來,娜仁沒傳轎輦,伴著瓊枝等人迎著春風慢吞吞地走著,冬葵遲疑著不知該不該開口,娜仁斜睨他一眼,隨口道:“有什麼事,說吧。”

“奴才隻是想,您不怕養虎為患嗎?”冬葵道。

娜仁冷笑一笑,“按你這個說法,養狗的怕被咬,養貓的怕被撓,都不比養了。做事若隻顧畏手畏腳的,有什麼意思?我和佟妃後續不會有什麼利益上的矛盾,經此一回,她也吃了教訓。若還屢教不改,收拾她容易。不過若是在此就摁死了她,我豈不是給自己找了許多事?日子還長著呢,且看日後吧。”

冬葵低眉順眼地應了聲“是”,娜仁又道:“這個時節,食味軒的桃花酥估計要上市了,哪日你出宮,帶些個回來,還有桃花乳酥、桃花蜜糕,他們家桃花口的點心做得比彆處都好,微微的藥香反而更合人口味了,也不知是怎麼做出來的。”

瓊枝笑道:“從星璿到如今的茉莉,都琢磨了多少年了還是沒做出來,可見真是人家的秘方。”

那家的桃花點心確實做得極好,又不似尋常桃花入菜做茶會微有些副作用,他家的點心毫無顧忌地吃多少都不會有些旁的不快,很叫人放心。皎皎便最喜歡他們家的蜜糕,康熙喜歡乳酥,娜仁的境界更高,可以說是海納百川的博愛,三種都喜歡。

冬葵笑著應著,主仆幾個慢吞吞地向西六宮去,卻沒直接回永壽宮。

臨到門口時,慈寧宮門口站著的一個小宮女揚聲喚道:“慧主兒?老祖宗叫您過來呢。”

“可真是省了兩步路了。”娜仁口中如此打趣著,不過小姑娘的聲音清脆悅耳,著實動聽,她笑吟吟地應著,走過去還和她打了個招呼。

入了慈寧宮,娜仁本奔著正殿去,卻見蘇麻喇站在小佛堂門口,衝她招手。娜仁便抬步過去,問:“老祖宗有什麼事兒嗎?”

“進去就知道了。”蘇麻喇麵上盈滿笑意,看著娜仁的目光竟叫她莫名地有點瘮得慌。

娜仁抬步入了小佛堂,聽著推開門的“吱吖”一聲,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方才蘇麻喇那神情目光,竟有幾分自家狗子和彆的狗打架打贏了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