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回(2 / 2)

不過也是有她自己點緣故在裡頭,雨夜點燈熬夜看話本子,她不咳嗽誰咳嗽?

唐彆卿給她用的一貫是溫補養身之方,儘量調節著滋味,叫她不會摔碗起義。

但娜仁對喝藥這件事一貫沒有多少耐心,隻吃了兩碗,咳嗽略好些,便甩手不喝,最後瓊枝無法,問了唐彆卿,要了些祛風驅寒的丸藥來,日日煎湯送服。

這日太皇太後聽戲,娜仁推說身上不好,賴在炕上沒動彈,皎皎帶著留恒去了,留在慈寧宮用過晚膳才回來。

留恒的習慣是要午睡的,回來的路上眼睛已經有些睜不開了,趴在姐姐懷裡,小腦袋一點一點的,皎皎進門先命人抱他去睡,方解了披風入內殿向娜仁請安。

“回來了?”娜仁一邊修剪著手中的花枝,一邊抬眼看她,隨意地問:“留恒睡了?今兒都聽了什麼戲?”

皎皎先是笑著應道:“去睡了。”又苦笑一聲,略有些無奈地道:“旁的也罷,《孽海記》裡那一折《思凡》唱得倒好,隻是老祖宗說話意有所指的,我在那邊如坐針氈。”

娜仁手上動作一頓,複又輕笑,“普天下,還有能叫你不自在的地方?”

皎皎倒也坦蕩:“沒什麼不自在的,隻是覺著連累了您。”

“我有什麼可被連累的?你看老祖宗,說是生我的氣,其實也沒什麼。這麼多年,她哪裡舍得真生我的氣不理我?”娜仁挑挑眉,又問她:“一場聽下來,什麼感想?”

她邊說著,邊捏著嗓子提著氣唱:“下山去,尋一個年少哥哥,憑他打我罵我說我笑我,一心不願成佛——”

她嗓子還有些沙啞,又畢竟未曾正經學過,也上不去,反而嗆得自己輕咳兩聲。

皎皎無奈地搖搖頭,端了熱水與她,邊道:“能有什麼呀?哪家的年少哥哥敢打我罵我說我笑我?普天下,憑是誰,都沒有打我罵我說我笑我的份,我不打他罵他說他笑他便該念佛了!”

言罷,她微微昂起下巴,眉宇間是一派的驕矜模樣。

這副樣子的她,外人是鮮少見到的,娜仁樂嗬嗬地瞧著,忍不住道:“你這樣子,倒真有幾分紈絝子弟的滋味。”

“都是額娘您熏陶得好!”皎皎將帕子遞給她,瞥了眼桌上的花,道:“今年的雨多,百合開得倒好。我見前頭樹上都開始冒果子,雖然又小又青,可也算見到些光了。”

娜仁聽了便是一喜,當時便想要去看,卻被皎皎與瓊枝攔住了。

待過了幾日去看時,那樹上的果子已不是皎皎所言的又小又青,生出了人指頭大小,也算是後發力向前衝。

初夏一陣陣的雨過去,便都是大晴好的天兒了。

京師的天氣又熱,眾人曬著太陽,不免又想念起前段日子的天氣來,當時覺著涼,如今到覺著是涼爽,一字之差,內裡差彆卻大。

可惜天公之心素來不是人心能夠操控了,陰晴圓缺的變化也不是人力所能夠左右的。

或許有時候,生死、健康、命數……也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的吧。

六月,佟貴妃率先發動。

要知道,她的月份並不是這些有孕嬪妃中最長的,本來眾人想著便是要發動也該是宜妃先發動,沒成想竟是承乾宮先有了動靜。

索性為宜妃接生的穩婆早已備下,就在皇城裡住著,這會佟貴妃先發動,便把人征用了過來。

到底是貴妃之尊,她生產,眾妃多少都要給個麵子露個麵點個卯。

她的胎像孕脈一貫瞞得緊,最初還是唐彆卿為她安胎,不過後來她又把唐彆卿換成了她娘家薦的一位,眾人私下裡琢磨著,八成是因為唐彆卿與永壽宮走得近的緣故。

佟貴妃這人,雖然害人的時候多半有賊心沒賊膽,但她一貫心思敏感易多想,自打有了身孕更是疑神疑鬼患得患失,生怕這孩子有什麼意外,自然不肯有半分疏忽。

故而即便明知唐彆卿醫術高超是為她安胎的不二人選,她還是將唐彆卿換下。

康熙對此沒說什麼,隻道:“隨她吧。”聽起來對佟貴妃這性子也有些無奈。

因新換上來的太醫與佟貴妃身邊的人口風都很緊,佟貴妃這一胎,眾人也打探不到什麼具體消息,隻偶爾聽說不太好,又有說胎像穩健的,也不知要信誰。

但這會佟貴妃早產發動,人心裡的那杆秤便微微有些偏了。

娜仁在正座落座,不忘吩咐人去知會康熙,佟貴妃宮裡的掌事太監便回:“已去乾清宮報過信了,萬歲爺正召見大臣、翻閱前線戰報,說是得一會。”

“政務為重,沒什麼。”娜仁點點頭,轉頭見到四阿哥趴在炕上,扶著窗台,把頭探出去,看向耳房佟貴妃產房的方向,周遭也沒幾個宮人盯著,便衝他招手,道:“胤禛,你過來。”

四阿哥聽他喊到自己,轉過頭來,眼睛睜得圓溜溜的,帶著些疑惑,又回頭看了看產房那邊,遲疑一下,還是乖巧地走了過來。

娜仁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低聲問:“二白呢?你去帶上二白,到永壽宮找你留恒弟弟玩好不好?慧娘娘叫豆蔻姑姑陪你過去。”

“……兒臣想在這陪著額娘。”四阿哥頓了頓,垂著頭道。

娜仁心中一歎,聲音放得更為柔和,“慧娘娘知道你的孝心,可產房的血腥,小孩子見了不好。”那一盆盆的血水端出來,女子的慘叫與宮人急切交談的聲音,無一不會在孩子內心留下深刻的烙印。

孩子尚且年幼,隻怕被嚇著,受了驚恐鬨毛病。

她抬起頭來,擰擰眉,問:“跟四阿哥的嬤嬤呢?”

那邊佛拉娜也對四阿哥緩聲道:“四阿哥,你就去永壽宮找留恒玩吧,佟貴妃也不會希望你守在這裡的,小孩子總要有些避諱不是?這頭血腥汙穢,隻怕嚇著你,你額娘又要為你操心。等有了消息,你慧娘娘自然會叫人去知會你,你再回來,好不好?”

多方勸說之下,四阿哥點頭答應了,又扯了扯娜仁的袖子,低聲道:“二白在後麵。”

娜仁有些疑惑,四阿哥身邊的嬤嬤回道:“娘娘有孕,怕二白養在前頭衝撞了,故而如今二白養在後頭院裡,小廚房前那一片。這會奴才便去牽它來,陪四阿哥去永壽宮。”

“不錯。”娜仁這才點了點頭,笑著對四阿哥道:“去吧,和嬤嬤一起,去領二白。大米前兒才剪了毛,二白剪了沒有?你可以帶它到永壽宮剪毛去。”

四阿哥被她的話語所吸引,不由牽起唇角笑了笑,向眾人告了退,才跟著嬤嬤下去了。

賢妃感慨一聲:“多好的孩子呀……”

後頭半句被她儘數壓下,四周靜悄悄的,她微微感到有些懊惱,隻用眼角餘光不著痕跡地瞥了眼德妃,見她兀自捧著茶碗坐著,眉眼低垂,神情淡淡的,恍若未聞。

她心中不由輕歎一聲,慢慢呷著茶,不再言語。

佟貴妃這胎生得實在是慘烈,坐在這邊聽著她的哭喊聲從尖銳到沙啞,從撕心裂肺到有氣無力,娜仁忍不住道:“去個人告訴你們貴妃,女子生產存著些力氣,都放在喊叫上來,拿什麼來生孩子呢?”

“許是真的太疼了。”鈕祜祿貴妃摸摸自己的小腹,心中惴惴,為佟貴妃說了一句。

佛拉娜歎道:“為人母的過程,哪能十分容易?你們身子還重著,守在這裡隻怕不好,心意也到了,都回去吧。”

“這話有理,鈕祜祿貴妃、德妃、宜妃還有郭絡羅常在,你們就回去吧,心意到了便是了。”娜仁也道。

聽她這樣說,這幾人便起身告退。宜妃本不欲離去,但打量著郭絡羅常在麵白如紙,便有幾分心憂,見她還兀自強坐著,心中惱火,便拉著她也起身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