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回(2 / 2)

又道:“未來的純親王妃有福才是,不用擔心夾在長輩和夫君中間左右為難,隻等著上對甩手展櫃、下對冷臉東家吧!”

她這形容倒是稀奇,娜仁聽了不由噗嗤一笑,摩挲著下巴想了想,竟然讚同地點點頭:“不錯,冷臉、東家,這兩個詞用來形容留恒便很有神韻了,我怎麼沒想到呢?”

她一時不滿於在給人套形容詞的路上落後於佛拉娜,絞儘腦汁想了好一會,也沒再想出什麼適合套在留恒身上的新鮮詞彙。

諸如小大人、棺材臉一類素日都是用爛的,這會拿來用就沒有什麼新奇了。

見她盤膝坐定在哪裡,眉心緊蹙想得十分用力,佛拉娜簡直哭笑不得,暗歎:我身邊這些都什麼人啊。

其實大阿哥與賢妃的矛盾是有跡可循的。

這些年來,賢妃因認為在大阿哥幼年時對他虧待良多,便忍不住多加彌補照顧,但同時她又有充沛的控製欲,將大阿哥身邊的人事都安排拿捏得明明白白的,大阿哥可謂是沒有半分自主權地順從她的支配。

但孩子大了,總是會有自己的想法與想做的事情的,何況大阿哥幼年養在外臣府邸中,位份為尊,養出些霸道性子來,本來自我意識就非常強,不過這些年在生母跟前壓抑著罷了。

今年二月,明珠被禦史參了一本,被康熙免職,明珠一黨支離破碎,滿陳文武議論紛紛,都覺著是因為他攛掇大阿哥與太子相爭太過囂張犯了康熙的忌諱的緣故。

雖然康熙在處置明珠、剪除明珠黨羽後又將大阿哥安排進兵部辦差,但因為上頭那個緣故,大阿哥在兵部做事也並不順利,倒不是被為難了,但沒有人主動伸手接納,拉他一把,那作為新人,即便天潢貴胄,融入一個新的部門也不會很順利。

為這個,這些日子他一直鬱鬱不樂,又放不下架子去與人交好,隻能發狠一樣在宮中讀書練騎射,這回執意要保下那二人,多少也有些與賢妃彆苗頭的意思。

這母子兩個的矛盾,外人怎樣也勸不和。佛拉娜勸了賢妃兩回,反而憋了自己一肚子氣,再不與她說這個了,又怕胤祉有一日與她也這樣鬨彆扭,心中惴惴不安好幾日。

娜仁倒是鎮定得很,人家娘倆的熱鬨,她們這些局外人看著便罷了。勸兩句,能聽進去是賢妃的好,聽不進去也沒什麼。

那邊活脫脫就是青春期撞上更年期,兩邊都沒好,都有錯處,也是公有公的理、婆有婆的理。

任是外人怎樣說,也無濟於事。

不如閉嘴。

其實大阿哥的憤懣不平也是可以緩解的——看看,都到歲數了,都要出學入朝了,他好歹被安排進實地部門,太子就是被換了一堆講官先生和一個讀書的地方,然後繼續念書。

這哥倆難兄難弟,也不知誰更難些。

佛拉娜兀自出了半晌的神,也是透過大阿哥想起太子和胤祉,默默後道:“宮裡的孩子,難啊。”

“但外頭的孩子比他們更難,他們尚且能夠衣食富足地長大,太醫照顧著、大儒教導著,吃穿用度、念書、練騎射,用的都是最好的資源,便是難些又有什麼呢?”

娜仁轉頭看著她,神情複雜,似是悲憫,又飽含著千言萬語,“宮外的孩子,或許連飽腹長大、談長大後日子多難過的機會都沒有,豈不是更難嗎?這些孩子能夠投生在皇家,已經足夠幸運了,他們又何必繼續自怨自艾呢?”

聽她這樣說,佛拉娜便愣住了,好一會,才喃喃道:“你這是有理,隻是人身在局中,便隻會憐惜自己與自己身邊的人,能看到外頭去的又有多少?”

娜仁垂著頭,撥弄著炕桌上玉碗裡養著的小朵蓮花,用指尖劃著裡頭的水,水波蕩漾,在日光下波光粼粼,花朵綻放,生機勃勃。

這是宮裡的夏天,目之所及的景致、器物定然是美好的,綻放的花朵定然飽滿嬌豔,庭前的榴樹上榴花如火般綻放著,即便已經接近尾聲,也怒放出最後的生機。

宮裡宮外,究竟是天上人間,還是黃泉與煉獄,誰說得準呢?

大阿哥的婚期定在九月裡,本是秋高氣爽大雁南飛的時節,皇長子娶親也是喜事一件,正該好生歡樂一番。

但成婚前日,草原那邊來的折子徹底打破了康熙的好心情。

這日晌午,豆蔻煮了些酸甜開胃、桂香濃鬱的酸梅湯,在井水中湃過的酸梅湯冰冰涼涼,顏色殷紅,上飄著金黃的桂花,一口下肚,撲滅了這已更換了秋衣的時節,京師卻還有的幾分餘熱帶給人的煩躁。

可惜這涼品如今限量,娜仁每日隻得一碗,喝起來自然十分珍惜,小口小口地啜著,酸甜爽香一路落胃,陣陣涼意叫人忍不住眉目舒展,十分愜意。

近幾日為了大阿哥成婚的吉日將近,宮中可是忙得很,賢妃將成婚儀典上所有的細節一遍遍地查看,另外幾妃也不得不接過一部分事務,忙碌不堪。

倒是娜仁,偷得浮生半日閒,捧著碗酸梅湯在炕上翻書。

故而康熙大步流星進來打破安逸的時候她還吃了一驚,揚揚眉,問:“怎麼這樣急?這個時候,外頭多熱啊?著急忙慌的,有什麼事嗎?”

娜仁又吩咐人擰巾子舀酸梅湯來,打量打量康熙的麵色,還是先用茶碗給他倒了碗水,一邊遞過去,一邊問:“這是怎麼了?麵色這樣難看?”

“……朕要親征準噶爾!”康熙聲音沉沉,將大半碗涼水一大口咽下了,然後將茶碗一拍,聲音震天響。

娜仁本是有些困倦的,這會一個激靈,登時回神,抬起頭看著他,忙問:“出什麼事了?”

康熙緊緊捏著手中的茶碗,神情還不算暴怒,但儼然是一副狂風驟雨前的寧靜,更叫人心慌。

他道:“準噶爾部突然整兵,越過杭愛山,對土謝圖汗大舉進攻,如今已迫使喀爾喀諸部南遷,叫他們占據有利位置。準噶爾部向來野心勃勃,接下來,他們必定長驅東進,直取烏珠穆沁……到說不上什麼未來勁敵後患,但家門口總有不自量力的螞蚱蹦蹦躂躂,也是惱人。”

說起後半句話的時候,康熙揚起眉,眸中仿佛燃燒著一把熊熊烈火,遍身驕傲與淩厲。

“你和說沒用,我自然是支持你的,你得說服前朝那些人也支持你。”娜仁微微一頓,又指了指永壽宮外、慈寧宮的方向,“還得說服老祖宗也支持你。當年打三藩的時候,禦駕親征不也到底沒成嗎?”

康熙將茶碗鬆開,一下一下地敲著炕桌,盯著暖閣裡滴滴答答走過的鐘表,好半晌沒有動靜。

又要打仗了。

娜仁心裡輕輕一歎,轉頭看向窗外,陽光照在宮門頂部的金黃琉璃瓦上,金光熠熠,仿佛不惹塵埃。

院子裡的金桂與菊花都開著,小院裡一派悠然寧靜的氣氛,可惜這天下是注定不會如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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