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回(2 / 2)

她身子一向極好,火力也旺,娜仁不大服氣,伸手過去一摸,卻發現她手心還是熱乎乎的呢。

不由一撇嘴,道:“可真是不公平,這天,瓊枝就差催促我拿手捂子了,你手心裡還熱熱的。”

太後洋洋得意地笑著,斜睨她一眼,“是你太虛了,素日還是要多鍛煉鍛煉。騎射的童子功都要丟了吧?”

娜仁可疑地僵住了,好一會才道:“那玩意本來也沒有過。”

“咳咳——”太後被自己嗆的輕咳兩聲,手指頭指著娜仁直道:“你可真是……除了你,闔宮裡再沒人能養出皎皎和留恒那樣的性子了。”

不羈灑脫。

娜仁一揚眉,頗為自得的樣子,“我的榮幸。”

太皇太後便笑著聽她們兩個說話,也不插言,不知不覺地鬆開了娜仁的手,自己手背在身後,一邊撚著念珠,一邊慢吞吞走著,連眼角的紋路褶皺都笑得十分溫柔。

蘇麻喇在她身後半步,細細打量著她眼尾的笑,自己也笑著。

“今兒是個好日子。”太皇太後仰頭望著天邊,此時天色已晚,一輪皎潔的月亮掛在天邊,天高雲淡,卻又因著季節無端透出幾分悲涼寂寥。

太皇太後盯著那輪月亮,卻笑了,忽然語帶感慨地道:“皇帝也大了,就快要做瑪法的人了,他要出去闖闖,隨他去吧。”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蘇麻喇也著實愣了一下,然後迅速回過神來,笑道:“皇上早就大了,頂天立地許多年了,不過是您一直放心不下罷了。”

太皇太後撚了一顆念珠,摩挲著串上的背語,聲音沉沉地,在晚風中也沒有被吹散,十分明顯地傳入了蘇麻喇甚至身後的娜仁與太後耳中,“這一回,我不攔他。”

她應該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的,其實說出來的時候神情輕鬆得緊,還很有閒心地對福壽道:“早起叫小廚房預備的肉鬆卷酥,也不知預備了沒有。”

福壽忙笑道:“定然預備了,您吩咐的,哪裡敢不預備呢?”

又向後使了一個眼色,一個腿腳麻利的小太監忙順著宮道牆沿快速奔著慈寧宮去了。

不怕宮裡沒預備,是要以防萬一。

福壽在宮中曆練多年,已有了慈寧宮蘇麻喇許四海之下第一人的風範氣度,行事也慣求穩妥,這會打發人回去一趟,至少求個不功不過。

蘇麻喇注意到這一點,眼角瞥著她,衝她輕輕一笑。

回到慈寧宮裡,熱騰騰的牛乳茶已經滾在小爐子上,一式三隻的茶碗淨水涮過擦乾了水分奉上,娜仁一麵舀著茶,一麵咬了口太後遞到她嘴邊的點心,然後眼睛一亮,細細咀嚼後咽下,讚道:“這點心味真好!回來得早了,還沒趕上前頭開席,正好墊一墊。”

太皇太後便吩咐小廚房預備夜宵,幾人圍著爐子說話,琉璃宮燈罩內的燭火微微搖曳,這樣的秋夜,家人閒坐,燈火可親。

次日一早,大阿哥夫婦便在賢妃的帶領下來到慈寧宮敬茶請安,大福晉穿著一身紅,盤起的辮發上點綴著幾朵串瑪瑙珠花,麵上雖帶著新婦的嬌羞,一舉一動卻落落大方,叫太皇太後十分滿意。

第一個孫媳婦嫁入門,太皇太後出手自然闊綽,明晃晃一套嵌大珠的頭麵,金子黃澄澄的,是新炸過的,珍珠潔白柔潤,亦是新更換的。

但瞧那樣式花紋,就知道是老東西了。太皇太後輕撫那副頭麵,笑容中似有回憶,“這頭麵啊,是剛入貝勒府時,我的姑姑,也就是孝端文皇後,熔了她的一套壓箱底首飾,給我打的。當時用的還是東珠,如今送給你,換成了新晉的南海明珠。記得那時我喜歡極了,戴了好些年。前兒翻出來,珠子舊了、金子顏色也暗了,或許就連花紋款式都過時了,但人的心意是不變的。今日我送給你,希望這一套頭麵,也能如陪伴我一般陪伴你,度過為人妻、為人母的許多年。”

她又輕撫挑心頂端鑲嵌的紅寶,笑道:“當時這鑲嵌的還不是紅寶,是一顆包著金露梅花苞的琥珀。姑姑告訴我,戴著這支簪,有金露梅陪我,便仿佛是在家裡了。不過年月太長,那琥珀也不好了,我叫人拆下來,換上了這顆紅寶石,顏色倒也濃鬱好看,你妾戴著吧。”

娜仁注意到她今日壓襟的沉香串底部綴著的就是一顆形狀極好的琥珀,不過那琥珀顏色已有些深,看得出是多年的老物件了。

當即垂頭悄悄一笑,未語。

大福晉驚喜之餘又有些慌亂,賢妃亦是受寵若驚,忙道:“這是陪伴您多年的老東西了,她小人家怎麼配呢?”

“沒說給你,是給老大媳婦的,聽老祖宗的,收下吧。”太皇太後將裝著頭麵的錦盒一扣,擺擺手,示意宮人捧給大福晉。

大福晉遲疑一下,還是恭謹地磕了頭,道:“謝老祖宗賞賜。”

太後也是多年富婆,出手闊綽,是一頂足金的項圈,宮人捧在手上,沉甸甸的金光璀璨,極為華貴。單是項圈還沒什麼,架不住那上頭鏨的和合二仙花紋堪稱栩栩如生神韻天成,鑲嵌的珍珠寶石亦都是品質上乘。

但這東西一看就是新打造的,款式都是京中新近流行的,不像方才太皇太後那一套頭麵,因有曆史意義而叫人不敢接過。

這一副項圈大福晉收得不慌不亂,給太後磕了頭,又懇切地謝了恩。

因為人多,單是走敬茶的流程就走了一會,因為昨夜睡得晚,今兒起得又早,娜仁已經有點迷迷瞪瞪的。

等前頭場麵話說儘了,將要輪到她時,瓊枝在後麵一戳她肩膀,娜仁一個激靈迅速回過神來,端起優雅端莊的笑意,望著轉身向她走來的大福晉。

並非親生額娘,又不是正經嫡母,娜仁的禮太出挑會惹人口舌,太吝嗇也會招人口舌,其中的尺度很難把握。

她送出的是一對赤金手釧,鏤掐花絲,四合如意的花樣,點綴著一顆顆濃綠純淨的翡翠並黃豆大小的明淨珍珠。因交錯分布,搭配得宜,整隻手鐲華貴典雅之餘又因翡翠的綠色而微微有了些清新的感覺,雖然也與翡翠的華貴融合在意,倒不顯得突兀。

這是很討女人喜歡的首飾,再挑剔的人也不能對著對手釧說出一個不字,而且也不會太過貴重,大福晉笑吟吟地磕頭道謝,然後收下了,又走向賢妃。

娜仁就坐在那裡算著,她這一早上隻怕光磕頭就要把自己磕暈了。

出去後,按照規矩,還要給叔伯兄弟們點煙,光是入門第一天的這一早上,就有得她折騰了。

大福晉入門之後,倒也沒對宮中格局產生多少影響,頂多賢妃理事、針線或是閒坐時候身邊多了個人端茶倒水、捏肩捶腿。

至於分擔宮務,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至少幾十年裡,娜仁覺得小一輩有可能替這些長輩分擔宮務的,就隻有未來的太子妃瓜爾佳氏了。

大福晉賢孝的名聲傳得很快,孝是因為在賢妃身邊伺候得殷勤,賢則是因為替大阿哥出謀劃策,使他去兵部學習卷宗,即便做冷板凳也不要怕。

這主意是她還是她家裡人支招暫且不說,隻是當下,宮裡沒有不透風的牆,有心無心的推動之下,這事很快就在宮中傳遍,自然也傳入了賢妃的耳朵裡。

她先時召胤禔過去,知道方法多少見笑,有些歡喜,然後仔細一琢磨,心裡又覺著不對勁,到底在大福晉過去請安的時候,稍稍地提點兩句叫大福晉少插手爺們在前頭的事。

如果往深了去想想,裡頭的意思可不就不大好聽了。那是在叫大福晉不要借著爺們顯身揚名。

人家婆媳兩個怎樣娜仁管不著,禦駕親征一時沒成,康熙又預備南巡,打算明歲春在南祭大禹陵,然後再謁明孝陵。

娜仁有時候想想,如果朱元璋英靈在世,估計要把自己陵寢周遭所有大門緊閉,不想看到康熙一眼。

但逝者已矣,如今的人間天子是康熙,他要去哪裡,人鬼都攔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