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回(2 / 2)

太皇太後依照當年皎嫻與皎定的例,添給皎淑兩套頭麵、二十四匹料子,並有一對琺琅彩葫蘆聯珠瓶與壓箱的九兩九錢重銀錠子九十九個。

有實打實的東西,也有帶著好意頭的吉祥物。論豐厚,與當年添皎皎的是斷然不能相比的,但也不算簡薄。

今日這隻手鐲,也是依照送皎嫻與皎定那時的例子。

皎淑沒有推辭,而是恭敬地謝恩,然後雙手將那錦盒接過,在喜娘的幫助下將那隻玉鐲戴到了腕子上。

太皇太後見了,欣慰一笑,又看著她,輕聲道:“往後,與額附好好的。”

皎淑又要拜彆太後、康熙與她的養母宜妃、生母郭絡羅貴人。

宜妃此時已哭成個淚人,在宮中走到自己身前行禮的時候,一把握住了公主的手,泣不成聲,“皎淑……我的淑兒啊!”

“宜額娘。”皎淑泫然欲泣,卻還是強忍住了淚意,向宜妃行了一禮,“謝您多年,撫育教養之恩,淑兒要走了,願您好自珍重身體,山水迢迢,日後怕是難以時常相見,您要保重啊。”

宜妃聽她這樣說,更是心酸,隻用帕子快速抹了把淚,彆過頭去不想叫皎淑看到她落淚的脆弱模樣,隻道:“快與你額娘彆過吧。”

與郭絡羅貴人彆過時,皎淑看起來反而沒有那麼脆弱,母女兩個緊緊握著手,四目相對,均是眼帶淚光。

“……額娘,您要珍重。”到底是皎淑先開口,她聲音沙啞,帶著泣音,“女兒要去了,您要好好的。”

郭絡羅貴人定了定神,眼眸含著淚強笑笑,輕撫皎淑冠頂上的金鳳,聲音輕輕的,卻很清晰地傳入皎淑耳中:“額娘的女兒啊——遠嫁在外,莫要任性,凡是三思而後行。周嬤嬤是可信之人,有什麼事,你隻管與她商量著辦吧。”

皎淑又是沉沉一應聲,如此儘數彆過,起身後,她忽又轉頭看向皎皎,衝著她燦爛一笑,道:“長姐要記得去看我啊。”

皎皎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笑著對她點了點頭:“會的。”

為皎淑送嫁的兩位命婦適時上前,由位尊的一位提醒道:“動身的時候到了。”

福壽捧著紅蓋頭上前,太皇太後站起身來,拿起那蓋頭,輕輕一甩,蓋頭下四角墜著的紅流蘇在半空中飛揚,蓋頭邊沿點綴的珍珠與紅珊瑚石也輕輕搖曳,用彩色絲線混合金銀線攢著米珠繡出的鸞鳳和諧光彩閃爍,一派皇家富貴。

在蒙上蓋頭前,皎淑扭過頭,唇角帶著笑,眼中卻含著淚,輕聲道:“慧娘娘,皎淑走了。”

“去吧,往後好好的,路都是人走出來的。”娜仁溫聲對她道。

皎淑輕輕地、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冠頂沉重,叫她不能真正地低下頭,她隻是這樣,表達自己聽到了。

然後蓋頭一落,又有一位公主,將要自宮中離去遠走。

目送著皎淑在命婦簇擁下坐上從內宮出宮的輦轎,娜仁一歪頭,看到站在她身邊的皎皎目光沉沉地望著離去的輦轎,神情似有幾分幽深複雜。

“之後的路,由她自己來走,她會好好走下去的。”娜仁拍了拍皎皎的手,溫聲道。

皎皎笑著,點了點頭,“她會的。”

皎淑遠嫁,送親的是五阿哥胤祺。

對於皎淑的離去,最舍不得的大概就是宜妃與郭絡羅貴人了。

而對於其他人來說,一位公主遠嫁,隻有其餘公主與她們的母親會有些物傷其類的感傷。

這一次,即便是素來與宜妃不對頭的德妃也並不例外。

她膝下遠有二女,其中一女亡故於今年春日,年僅十二歲;另一位公主,如今也是將笄之年。

她不確定,她這個女兒,有一天是不是也會離開她的身邊。

德妃焦急、無力、不知所措。

她也不知道,用什麼樣的法子,才能夠將自己的女兒留在身邊。

這事暫且不提,隻說留恒,自皎淑出嫁之後,想到她與留恒同齡,康熙便又有些焦急。

但他又不想去催留恒,隻能與娜仁念叨:“阿姐你說,恒兒如今是半點心思都不在成家立業上,每日隻往道觀和莊子裡鑽,這可怎樣是好呢?隆禧這一支的香火啊,可全都靠在恒兒身上了,他不成婚怎麼行呢?”

“他不成婚,往後便從宗室中擇一好的過繼,白撿一個親王爵,總有人樂意的,留恒也有大把大把的人來挑選,總能選到合心意。”娜仁靜坐品茶,淡定極了。

康熙一瞪眼:“那怎麼能行呢?過繼的到底不是親生,心裡難免向著自家……”

“好了,你有這個心,去絮叨恒兒去。”娜仁打斷他,“這又不行那又不行,催婚又不催正主,來念叨我有什麼用?我能親自上陣幫恒兒娶了嗎?你也不要著急,這種事還是要看緣分,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

康熙幽怨地看了娜仁一眼,“阿姐你可真是看得開啊。”

娜仁全當好話聽了。

公主出嫁已在冬月裡,隨後宮中緊鑼密鼓地預備過年,年後,康熙又要巡幸五台山。

這次太皇太後仍舊是饒有興致地跟著去了,在五台山上虔誠地拜過,灑了大把的香油錢,又叫娜仁求簽,請高僧來解。

這是這些年每每到寺廟中,時常會發生的了。

太皇太後常念叨著,說她已經老了,天命而已,不知能活到幾時,凶吉與否,都不想再算了。但娜仁還年輕,若是能測算出什麼來,是凶便儘力避過,是吉便可以安安人心。

娜仁借此笑過太皇太後,道她修佛修得不夠通透,命有凶吉,一時避過,又豈能長久的避過?

太皇太後振振有詞地表示佛經裡還有說虔誠信奉便能趨吉避凶呢。

娜仁一時默然,竟不知如何反駁。

隻能在心中憤憤道:有些著經書的人過分了!為了信仰香火,竟然欺騙無辜老人。

但這話她是不敢在太皇太後麵前說的,怕挨削。

解簽是慣例,大師給出叫太皇太後滿意的說辭也是慣例。

娜仁聽著大和尚把她說得天上僅有地下無雙的好命,無論心裡信不信,暫且權當真話聽。好聽順耳的話,誰不喜歡呢?

在巡幸五台山的同時,康熙還降旨命大阿哥與大學士伊桑阿祭金□□、世宗陵。

一旨在前朝激起千重浪,娜仁有時心中複雜,默然無話,回宮之後,還是從寢間炕床內側的小炕櫃裡尋出一個巴掌大小精精巧巧的小匣子,摩挲把玩了半晌。

一日留恒進宮,說起在外頭的實驗場地有些不夠用,他打算將做發明的地方移到另一個占地較大的莊子上。

娜仁沉吟半晌,卻又起身,將放回去沒多久的小匣子拿出來遞給了留恒,示意他打開看看。

留恒狐疑地打開,卻見裡頭赫然是一紙地契。

留恒“啪”的一聲將匣子合上,忙道:“這個我萬萬不能收。”

“拿著吧,也是彆人送我的,這些年壓在箱底裡,我也怕我給忘了。你拿去用,它派上些用處,我能記著它,自然也就記著,當年有人的托付。”娜仁聲音溫和卻不容反駁質疑。

那是一個莊子,占地不算極大,但地段極好,是京師中達官貴人宗室顯貴都擠破頭搶,喜歡擠過去的位置。

留恒用作發明實驗的莊子是隆禧留給他的,正在那邊,如今他手上捧著的地契,卻是他的莊子隔壁,那個空置二十幾年卻一直沒聽說被誰買下的莊子。

未曾想,那個人人眼熱,又人人都不得門徑買下的莊子,竟然在娜仁手中握著。

對上留恒略含疑惑的目光,娜仁歎了口氣,“我也不知,我當年為何就收下了這東西,答應了她。”

或許是一時心軟,或許是那人開的價碼太能打動人,又或許是多年相處,終究是存著幾分情分的。

即便關係不遠不近,她到底也受過人家的幫助,也幫過人家幾回,是互相攙扶,同度過風雨的情分。

可惜這些年,她應下的事,一直沒有機會、也用不上她來做。

或許再過十幾年,便是她全了故人托付的時候吧。

娜仁想到此處,微微垂眸,盯著衣擺上茉莉與萬年青的團花刺繡,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