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宮。
皇貴妃倚在榻上,讓貼身宮女給她捶腿、按摩。卸去妝容之後,她的麵色稱不上好,托著肚子,眉心掩不住的疲累。
加上皇上賞賜宜妃的消息傳來……
想起庫房裡光禿禿的紫雲英底座,皇貴妃麵沉如水,冷笑一聲,“好一個宜妃!真是聖寵優渥,無人能比。”
那株紅珊瑚她眼饞了好久,還專門配備了一個底座,隻等皇上賞下,供奉在正殿,享受諸人豔羨的目光。
她倒真不在乎物件好不好看,珍不珍貴,重要的,是它代表的象征意義。
太皇太後一株,皇太後一株,按理說剩下的應賞給皇後。可現下一國之母未立,後宮最大的便是她這個皇貴妃。
皇貴妃位同副後,紅珊瑚合該是她的!
現在倒好,被翊坤宮截胡了去。宜妃何德何能?
憶起今兒請安之時,自己對宜妃的“另眼相待”,還派給她一件好差事,皇貴妃心裡就如吃了蒼蠅似的,膈應的慌。
難得看郭絡羅氏順眼了些,誰知……
她和烏雅氏那爬床的賤婢都是一丘之貉,沒一個好東西!
“表哥為了宜妃,竟生生下了我的臉麵。”皇貴妃舌根苦澀,喃喃說起了往事,“二十一年,皇上奉太後巡視盛京,他誰都不帶,隻叫宜妃隨駕,還住進了三官保的私邸裡頭……”
三官保是宜妃的阿瑪,鑲黃旗佐領,表麵上官職不高,卻掌握著盛京的兵防,權力極大,深得皇上信任。
盛京,龍興之地。
住進私邸,這是多大的榮耀?
這是母族佟佳氏都沒有的殊榮!
“表哥他……太過了。”皇貴妃眼睛一閉,說不出是妒還是羨。
這等寵愛,若是她受著該多好?
心裡難受,孕吐的衝動又出現了,皇貴妃麵色一變,吃了五六顆酸梅才堪堪壓了下去。
“娘娘!您得顧及小阿哥,千萬彆氣壞了身子。”自小服侍皇貴妃的奶嬤嬤甄氏何嘗不明白主子的怒氣?
懷孕的女子本就敏感,受不得刺激。她接過一罐子酸梅勸道:“宜妃再怎麼得寵,不過一個妾罷了,哪比得過您?老爺說過,妻和妾,從根本上,就是不同的。”
妻妾之言一出,皇貴妃麵色一緩。
是啊,妃妾以色侍人,難以長久;而她是要母儀天下的,將會陪在表哥身邊,成為與他並肩的妻子。
阿瑪說過,皇後娘娘當賢良淑德,雍容大度,她牢牢記著這句話,一刻沒有忘記。
就算敬慕著表哥,深恨一切分寵的妃嬪,她也強忍著,絲毫不敢顯露自己的情緒。
她是要做皇後的……
說一千道一萬,子嗣乃重中之重,當務之急,便是生個小阿哥出來。
皇貴妃輕歎一聲,摸了摸小腹,眼神慈愛,“嬤嬤說的是,孩子要緊。至於那些女人,有的是時間收拾。”
花無百日紅,宜妃還能上了天不成?
甄嬤嬤見她想通了,十分欣慰,“娘娘英明。”
主仆幾個又聊了聊萬壽節的安排,外頭傳來通報,說四阿哥求見。
胤禛年滿六歲,剛剛進學,住進阿哥所沒多久,得了空就會來承乾宮給皇貴妃請安。
聞言,皇貴妃露出了笑意,直起身子道:“讓四阿哥進來。”
胤禛小大人似的,蹬蹬蹬地走來,腳步輕快,見到皇貴妃,稚嫩的麵龐滿是濡慕,“兒子給額娘請安。”
皇貴妃忙說免禮,拉他到身邊噓寒問暖,捧起胤禛的小臉左瞧右瞧,“瘦了。讀書辛不辛苦?好容易養出的肉,全沒了。”
又細細地詢問:“蘇培盛伺候的好不好?下人照顧不周到,記得和額娘說……”
胤禛抿了抿唇,因為皇貴妃的親近,很是高興的模樣,“謝額娘關懷!讀書不辛苦,都是應該的,他們也服侍的好。”
“這樣就好。”
皇貴妃撫了撫胤禛的腦門,正想說其他的話,胤禛忽然靦腆一笑,小聲道:“額娘,我能摸摸您的肚子嗎?聽說那裡頭,有兒子的弟弟妹妹。”
他的眼睛亮閃閃的,滿是期待。
皇貴妃一怔,不知道為何,下意識地偏了偏身子,雙手捂住小腹,呈一個保護的姿態。
做完這些,她心裡一個咯噔,正好看見胤禛的雙目黯了一黯,手指攪在了一塊兒。
額娘怕我傷了弟弟妹妹?
“……”皇貴妃張了張嘴,一時失聲,竟說不出話來。
甄嬤嬤心道不好,連忙上前打圓場:“好讓四阿哥知曉,娘娘懷了這胎,身子一直不好。不是怕您沒個輕重,而是怕過了病氣給您……”
聽聞皇貴妃身子不好,胤禛的注意力馬上轉移了,焦急地問:“額娘生病了?”
“額娘懷了孕,身體發虛,”皇貴妃微微有些不自在,隻好順著甄嬤嬤的話說下去,“不要緊,太醫開了藥方……待大好之後,胤禛就能摸摸弟弟或妹妹了。”
好不容易安撫好胤禛,目送他離去,皇貴妃擔憂之餘,攥緊了手,秀麗的眉眼浮現一絲狠戾。
“查!是誰和四阿哥說的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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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康熙之後,雲琇像是送走了累贅一般,渾身輕鬆,隨意地洗漱更衣,就躺在了床榻上,不消片刻,就闔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