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 施琅將軍打下了南邊的失地,使得失地正式回歸,橫亙在皇帝心頭的鄭氏家族威脅不再, 朝野上下一片歡騰。
如今九阿哥出生,南邊再無憂患;為洗去八早夭帶來的沉鬱氣氛,康熙略作考慮,大手一揮, 胤禟的洗三禮稱得上熱鬨盛大。
為胤禟洗身的, 除了德高望重的宗室福晉,還有他的外祖母,雲琇的親額娘完顏氏。
宜妃產子的消息快馬傳去了盛京,同時帶去了太皇太後的恩典, 準許三官保之妻, 郭絡羅夫人完顏氏入翊坤宮探望, 惹得郭絡羅一族驚喜不已。
完顏氏自隨族去了盛京, 已經好久沒有見到雲琇與雲舒姐妹倆了,心頭止不住的思念。此時看著哭聲嘹亮、手腳有力的小外孫, 她風韻猶存的麵容滿是慈愛,與身邊人感歎道:“瞧瞧, 九阿哥與娘娘再相像不過了……”
雲琇的額娘久不在京,又沒有交際應酬,對各家夫人福晉而言算得上生麵孔。儘管如此, 憑她的身份, 無人敢輕視於她。
宜妃深得聖眷, 還有兩個健康的阿哥傍身, 地位立的穩穩的, 在宮裡的話語權愈發重了起來, 她們都瞧在眼裡呢。
裕親王福晉就笑:“與宜妃娘娘像了五成,與萬歲爺也像了五成。可見啊,是挑著最好的地方長了!”
簡親王福晉一聽,湊過來打趣道:“我怎麼覺著,倒與萬歲爺像了六成?”
幾個女人家談論得熱火朝天的,在一旁觀禮的五阿哥胤祺踮著腳看了半晌,嘟囔道:“郭羅瑪嬤真會騙人。九弟明明像個猴子,哪裡像額娘了?”
他的額娘好看又溫柔,九弟可半分都不像。
太子與四阿哥一左一右站在胤祺的身邊,恰恰把胤祺的嘀咕聲聽進了耳朵裡。
胤禛仔細打量了胤禟半晌,嚴肅地點點頭,“你說的是!生了那麼醜的孩子,宜額娘該傷心了。”
聽聞此話,太子掩住噴薄而出的笑意,把手負在身後,輕咳了一聲:“四弟五弟,不許胡說。小九皺巴巴的,日後就會長開了……你們小時候不也一樣?”
胤祺的眼睛頓時瞪得溜圓,胤禛受教地點點頭,忽然沉默了下去。
他想起了六弟,以及德額娘生的七妹妹,滿月之時,他興奮又激動地去看她,結果第二天,七妹妹就沒了。
還有額娘生的八妹妹,他還沒見上一麵……
額娘指不定有多麼傷心!
太子沒注意到胤禛的心思,笑過之後,頗為新奇地望著拍水的胤禟,稱讚道:“……九弟好大的力氣。”
隨即興致勃勃地道:“等他長大了,定是個勇武的巴圖魯,日後,孤手把手地教他騎射……”
三弟四弟與他同在上書房讀書,幾人年齡相差不大,談不上教授;等胤祺入了學,他倒是願教騎射,可五弟自個拒絕了,實誠地說自己笨,怕氣著了二哥。
六弟被德妃護得眼珠子似的,自從經曆了萬壽節一事,便不願同四弟來往了。他也沒這個好心,去攬麻煩上身。
七弟腿腳不便,不可與其他弟弟一概而論;八弟的養母是惠妃,天生就與大哥綁在了一塊兒,他去,豈不是害了八弟?
思來想去,竟沒有一個弟弟能滿足他想做武師傅的願望,小太子心中很是遺憾。
現在好了,又來了個九弟。
九弟與五弟一母同胞,且為宜妃娘娘所出,不必去忌諱什麼。再者,小娃娃的腿腳如此有力,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洗三的胤禟哪能預見日後的悲慘生活?
康熙駕臨之後,他扒拉著皇阿瑪的龍袍兀自乾嚎,在心底哼了一聲,有些不得勁兒。
失策了,失策了。
早知道這般,爺就得憋著尿,大庭廣眾之下撒個老爺子滿臉滿身,這才叫痛快!
千載難逢的機會就這樣從指縫間溜走了,著實可惜。
……
這廂,太子的話音未落,忽然間,大阿哥胤禔嘹亮帶笑的嗓音插了進來:“教導騎射這回事,哪用勞煩太子爺?我這個做大哥的當以身作則,儘力而為,如此,九弟方不落於人後。”
周圍猛然靜了一靜。
德妃身子不適,故而沒有出席。貴妃扶著肚子,依舊笑吟吟的,恍若充耳未聞;唯有榮妃,意味深長地瞥了惠妃一眼。
太子笑容不變,陡然升起了一股怒氣。
真是孤的好大哥!
與孤爭搶小九也就罷了,還暗指孤的騎射不如他……
太子越想越怒,眼底劃過了厲色。
自從上回比試騎射的時候輸給了胤禔,明裡暗裡的,他被嘲諷了多少回?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氣。
老大以為他自持太子身份,不欲與人爭個長短,殊不知,他隻是不屑而已!
想要圖個清淨,可這人偏要使勁蹦躂,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撥於他。
太子稍顯稚嫩的俊臉上浮現出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另一邊,康熙注意到這頭不同尋常的動靜,把小九交由奶嬤嬤,繼而闊步走來,沉聲問:“這是怎麼了?”
眾人忙不迭地行禮。
太子冷笑一聲,正欲開口,惠妃再一次福了福身,趕在太子之前,笑容滿麵地道:“回皇上的話。太子殿下見了九阿哥,說要教九弟騎射,這不,胤禔眼饞,也提了教導的事,衝動得很……臣妾正想訓斥他呢。”
“原是如此。”康熙看了眼大阿哥,又看了眼太子,高興地揚起嘴角,點了點惠妃,“他們兄弟感情好,你訓個什麼?理當褒獎才是!”
惠妃不住地頷首,隨即歉然道:“皇上說的是,是臣妾想岔了。”
一問一答間,胤禔的麵上浮現出喜色,太子重新掛上了無可指摘的微笑,隻雙拳微微緊握了起來。
眾目睽睽之下,惠妃在皇阿瑪麵前胡扯了一通,蓋棺定論之後,他又如何能向皇阿瑪坦白實情?
皇阿瑪盼望著兄友弟恭,他實在不忍皇父失望傷心,甚至產生誤會,誤會他居心不良,挑撥離間……
無儘的委屈漫上太子的心頭,他咬著牙想,老大有惠妃幫襯,他卻沒有額娘在旁,為他考慮,為他謀劃,為他出氣。
若他的額娘還在,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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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阿哥的洗三禮順順利利地結束,任誰都能看出萬歲爺對小阿哥的寵愛來。
幾位福晉回頭和自家爺提了一提,爺們心裡就有了數,早已備好的滿月禮再加厚了一成,盛京那邊,也不忘送上賀禮,儘了極致的禮數。
人人都誇洗三盛大,隻是當晚,不知是哪兒傳來的流言,悄悄地在暗地裡發酵。
流言道,九阿哥的洗三禮,如何也比不過六阿哥!規模差了一籌不說,連時長也不能相比。
更重要的是,兩位阿哥的賜名,明明白白地體現了皇上的心意。
一個禟,一個祚,孰輕孰重,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事。
那個“祚”字,指代的是江山社稷,是——皇位!
流言並沒有波及後宮,隻在前朝蕩起了絲絲漣漪,蕩進了某些大臣的心底,隨即了然無痕,像是從未出現過。
……
另一邊,隨著完顏氏的到來,翊坤宮喜氣洋洋的。
產房裡,雲琇見了額娘,母女互訴了好一番衷腸,隨即去偏殿請了勒貴人。勒貴人急急忙忙地奔來,霎時喜極而泣,哽咽地叫了聲額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