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直地歪在了地上,收斂了滿腔狠意,捂著臉哀哀痛哭:“皇上,胤祚才四歲啊!他從小聰慧伶俐,皇上賜了好名字,幾番誇獎……下毒之人何其心狠,這幾乎要了臣妾的命啊!午後之時,胤祚還說要來看小馬,他笑的開心極了,說,這是二哥第一次邀請他……他可以暫時撇下額娘,撇下身子虛弱的妹妹,他渴望極了馬……”
聲音淒厲又絕望,霎時,有數個年紀小的宮女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康熙負手而立,麵無表情地望著德妃,再不出聲,就這樣沉默地聽著。
太子冷著臉,慢慢握緊了雙拳。
好一個收放自如的德妃娘娘……
胤祺低著頭,淚珠在眼眶裡打轉,心裡止不住的委屈。
他都看見了!皇阿瑪後來才到,才沒有聽見德妃質問他的話。
他想出去找四哥了。
……
德妃哭訴了極長極長的一段泣語,哭得差些昏厥過去:“……求皇上給臣妾做主,給小六做主!”
說罷,她握著胤祚滾燙的手,嗚咽著,顫巍巍地起身,就要給太醫跪下:“本宮便是舍了尊嚴,徹底壞了身子,也要胤祚平安無恙……”
就在此時,殿外乍然傳來一道冷寒的女音:“舍了尊嚴?好啊。”
迎著眾人不可置信的目光,雲琇裹著一件湛藍披風,手持暖爐,逆光而來,唇邊含著譏誚的笑意。
她來得匆忙,顧不得妝點一二,卻如紅霞一般,讓晦暗的大殿升起一抹明光。
胤祺立馬抬起頭,眼睛驟然亮了!
皇帝一驚,忍不住大步上前,三步並作兩步扶住了雲琇,原先折痕深深的眉心霎時舒展開來,隨即又緊緊皺在了一起。
“胡鬨!”康熙儘力壓下心頭的怒火,以防朝著麵前之人宣泄。
握住雲琇有些冰涼的手,他低聲斥道:“不好好坐月子,來這兒做何?文鳶,還不扶你主子回去躺著!”
雲琇勉強一笑,搖搖頭,抬眼望向康熙:“臣妾聽聞六阿哥中毒一事,竟牽涉到了小五……”
說著,她哽咽一聲,淚盈於睫:“小六發了熱,是胤祺率先發現的。可德妃說了些什麼?她竟懷疑胤祺是下毒之人,甚至胡亂攀扯太子殿下。”
雲琇哭得搖搖欲墜,幾乎站立不穩,“若不是胤祺身邊的人告訴臣妾,我半點也不會知曉。皇上,小五蒙冤至此,我這個做額娘的,坐月子如何能夠安穩?!”
與此同時,胤祺憋著淚,抽抽噎噎地叫了句額娘。
聲音很小很小,雲琇像是一下子受不住了。
她鬆開皇帝的手,緩緩上前站在床邊,低下頭,重重地甩了德妃一巴掌。
太子微微張嘴:“……”
宜額娘……那麼快就收了眼淚?
甩了之後,雲琇尤嫌不夠,端詳了幾秒鐘,緊接著打了她的左臉,來了一個左右對稱。
同樣是清脆的一聲,將德妃徹底打懵了!
太子震驚之後便是麻木,竟再也提不起一絲怒氣。他一邊瞥著康熙的神色,一邊大聲製止:“宜妃娘娘這是何意?!胤祚還病著!就算德妃娘娘記恨於孤,遷怒小五,那也是情急之下的反應。您做的太過……”
“保成,”康熙沉聲喊,“莫說了。”
太子的聲音戛然而止,低頭應是,隨後退到了一邊去。
“皇上。”雲琇慢慢轉過身,淚眼朦朧地望著康熙,就要彎下膝蓋,“臣妾一時激憤,您要罵要罰,我都受著。”
康熙一把扶住她,輕歎一聲,並未斥責一句。
他看向不知所措的五阿哥:“胤祺,你額娘害怕勞累,受不住風,還不扶她去一旁休息?”
德妃捂著臉,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恰恰聽聞此話,簡直不敢相信。
如此張狂,如此跋扈,她恨不得生吞活剝了郭絡羅氏……
可皇上竟毫不怪罪,語氣還頗為疼惜,德妃忽然覺得很是諷刺。
她汲汲營營那麼多年,始終沒認清皇上的偏心,活得像是一個笑話。
她慘笑一聲:“皇上,我的胤祚中了毒,喝了解藥,卻至今未醒。您對臣妾心存不滿,臣妾認了,可胤祚呢?他的額娘被人生生的欺負,您也裝作看不見嗎?!”
康熙漠然打斷了她:“朕都看著。”
“朕看著你掌控包衣,安插棋子,看著你利用孩子算計彆人,看著你不敬儲君,空口汙蔑……”康熙厭惡至極地看她,與德妃逐漸驚訝、恐懼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你是胤禛的額娘,也是胤祚的額娘,朕因著兩個阿哥的緣故,晉爾為妃。”康熙轉了轉扳指,笑了一聲,“對胤禛,你絲毫沒有慈母之心,對胤祚,你卻是看得太過。”
“朕諒你生了茉雅奇!可你呢?心腸狠毒,不知悔改,已然配不上德這個字。”
“還有胤祚……”憶及幼童會留下後遺症的說法,康熙定了定神,眼裡劃過痛惜,夾雜著輕微的後悔。
“傳旨,降德妃烏雅氏為嬪,褫奪封號,令之閉門思過,為期兩月。”皇帝頓了頓,接著輕聲說:“……六阿哥胤祚,出嗣朕之逝弟榮親王,按例降等,承襲郡王爵。念其年幼,養育宮中,吃穿用度與皇子等同!”
兩道旨意,猶如兩束雷霆一般,敲擊在了毓慶宮眾人的心上。
最後,康熙平靜道:“梁九功,擬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