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行獨寵之事?
雲琇冷笑一聲, 這可真是好大一頂帽子。
滿人講求多子多福,更何況皇家?獨寵向來是宮中最為忌諱的存在,也是太皇太後最為排斥的東西。
當年,孝獻皇後董鄂氏在時, 先帝看也不看彆的妃嬪一眼, 董鄂氏堪比獨寵, 其餘的宮殿全都成了淒清的冷宮。隨著她的故去, 先帝的心也死了,不再勤於朝政,也不在乎天下人的評價,癡迷佛法, 意欲出家, 不惜與太皇太後頂撞……
先帝年紀輕輕就病逝了, 很難說沒有董鄂氏之故。
幾十年了過去了,太皇太後雖已年邁, 不再插手宮務,可餘威猶在,皇上敬重她, 孝順她, 不容許彆人有半分忤逆。
“獨寵”兩個字出口,若太皇太後憶起先帝之事, 震怒之下,對翊坤宮生了惡感,雲琇很難討得好去。
她不過剛剛出了月子,剛剛被翻了綠頭牌, 就有人忍不住了?
“……哪來的獨寵?”雲琇擱下茶盞, 淡聲道, “本宮福氣小,膽子也小,受不住這等‘讚譽’。”
還沒影的事,就給她扣上獨寵的名頭。再下回,是不是要罵她禍國妖妃了?
“可不就這個理。”成嬪緩緩頷首,輕聲說:“從前娘娘懷有身孕,無法侍寢,皇上依舊惦記著,如今您已然大好,想也知道日後會是什麼光景。她們急了,也怕了!”
原就不得皇上喜愛,好不容易分了些寵,又要被收回,誰能接受?她們這才迫不及待地潑汙水,意圖減少宜妃的聖眷。
從前,成嬪還是庶妃的時候,常常能聽見小主們聚集在一塊,偶爾談論幾句宜妃娘娘,話語間透著無窮儘的向往。
不提子嗣,單論寵愛,宜妃乃是後宮最有底氣的女子。一個月來,皇上至少有十天在翊坤宮歇息,不知羨煞了多少人的眼!
成嬪瞧著,現如今,皇上是愈發愛重宜妃了。
九阿哥的滿月禮上,皇上當著眾人的麵截了安嬪之語,誇讚宜妃容色甚美,娘娘小主們幾乎都變了臉色。
這等明明白白的偏愛,戳進了她們的死穴!
成嬪將平嬪她們的神色收入眼底,手指微微動了動。
妃位空了一人,眾嬪的心思就活絡了起來,回不到過去的安分;還有幾位貴人,仗著生了子嗣,同樣抱著壓下宜妃氣焰的心思……正逢敏感時候,加上有人攛掇,滿腔妒火便再也收不住了。
雖說她們瞞著成嬪住的鹹福宮,但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臨近晚膳之時,胤祐溜進了禦花園玩耍,鑽進灌木叢摘野花的時候,恰恰聽見匆匆而過的宮人在模糊低語:“請太皇太後……對付宜妃……”
看著背影,她們是要往平嬪的儲秀宮而去。
七阿哥胤祐已經到了記事的年紀,也認得了後宮的路。近幾個月,他常常被成嬪帶著去寧壽宮玩耍,還被成嬪耳提麵命了許多遍,說,宜妃對額娘有恩,要多多親近翊坤宮,知道了麼?
胤祐重重地點頭,他喜歡和五哥在一起玩兒。
因著跛腳,他生來性子靦腆,還有些自卑,觀察力卻分外敏銳,記憶力也好。胤祐可聽額娘的話了,安安靜靜地把宮女的話記了個囫圇,回宮後努力地學給成嬪聽。
成嬪感念雲琇提拔的恩德,第二日一早便急急地前來請安。大致地把情形說了一遍,成嬪低聲道:“不知皇貴妃、惠妃她們可有摻和。幸而胤祐聽了幾句……”
雲琇眸光一凝,隨即又是一鬆。片刻後,她的桃花眼染上笑意,轉頭看向趴在床邊逗胤禟的七阿哥,柔聲道:“小七這回可是立了大功。”
說罷,她拍了拍成嬪的手,輕聲道:“你的情,我記著了。”
成嬪聞言溫溫一笑,微微搖頭:“這話該由我說才是!不過報信而已,不及娘娘予我恩德的萬一。”
多年來,皇上對胤祐有父子之情,卻遠不如其他阿哥那般看重。
從前住在永和宮,‘賢良’的德妃有意淡化胤祐的存在,不欲讓他分走皇上的憐惜,分走對六阿哥的寵愛,很是使了些手段。
成嬪看在眼裡,心痛又無可奈何。她無寵無權,又能怎樣呢?隻得早早地認了命。
隻要胤祐平平安安地長大就好,她也不奢求什麼,可忽然間,後宮風雲變幻,她們母子的境況好轉了許多。
她成了鹹福宮主位,德妃卻降為烏嬪……
因著宜妃的吩咐,五阿哥常常帶著胤祐玩耍,加上太子時不時的關懷,胤祐漸漸顯露在皇上跟前,鹹福宮也得了幾回賞賜。
對成嬪而言,胤祐就是她的命。不說升位之事,單憑宜妃送來的、郭絡羅家獨有的矯正足疾的良方,就足夠讓她拚死相報了。
雲琇抿唇一笑,點了點她:“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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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毓慶宮。
今兒是少有的上書房放假的日子,太子起得比平日稍晚了些,悠悠地攤了一本《孫子兵法》在桌上研讀。
“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太子念著念著,若有所思了起來,片刻後,在紙張上奮筆疾書了許久。
何柱兒從外頭快步而來,探頭探腦了幾息,還是停在了窗邊,不敢打攪讀書習字的主子。
“什麼事?”太子瞥了窗外一眼,擱下筆,揚聲問。
何柱兒小聲道:“啟稟太子爺,索大人遣人送東西來了。”
太子“唔”了一聲,擺擺手,眼睛還是沒有離開書頁:“帶進來。”
……
“奴才索茂給太子爺請安。”來人身體微胖,一副精明富態的模樣。他叫索茂,在朝堂任吏部員外郎一職,也是為索額圖東奔西走辦事的心腹。
太子抬頭看他一眼,見是熟悉之人,微微一笑:“免禮,起來吧。”
“多謝太子爺。”索茂直起身來,笑眯眯地道,“方才下了朝,中堂大人被皇上召見脫不開身,故而喚奴才前來請安,順便呈上一物。”
說著,他讓人抬進了一扇巨大的屏風。
太子終於被吸引了注意力,放下書籍,頗有些好奇地瞧去。
屏風做工精致,用上好的黃花梨製作而成;紗麵上,繡了一隻十分逼真的藍色孔雀,仰頭高鳴,作出起飛之狀,五光斑斕,尾羽粼粼,栩栩如生。
更了不得的是,這扇屏風竟是雙麵繡,繞後一看,幾株紅梅立在庭院裡邊,或含苞待放,或開得明豔,傲然挺立,似畫中風骨。
不論是做工、寓意,皆是上乘,太子一眼便喜歡上了。
“中堂大人說,這屏風一針一線耗費了諸多心血,送予殿下,便是送予未來的太子妃娘娘。”索茂道,“殿下可還喜歡?”
聞言,太子微微有些不自在。
太子妃?
叔祖父想得可真是長遠,他才十歲出頭,娶親,還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兒……
不過,平心而論,這屏風確實精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