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來了, 皇上仿佛認定了貴妃娘娘是為他準備的行囊。
這是翊坤宮的所有宮人始料未及的事。
瑞珠愣了,與董嬤嬤麵麵相覷了一瞬,而後唰地一下垂下頭去,心如擂鼓, 砰砰砰地跳著。
這樣天大的誤會……
不好, 旁邊還擺著一副金絲甲胄!這可是福祿少爺的尺寸。
皇上若是心血來潮想要試穿, 一下就會察覺到端倪, 這可怎麼辦才好?
跟在雲琇身邊多年,瑞珠深知皇上的脾性, 對主子那是無限製的包容,同樣在乎主子的回應。
身為天下之主, 皇上認定的就是對的, 誰也違逆不得。
這樣一來,她哪敢在這個節骨眼上開口解釋說,萬歲爺, 娘娘這不是為您準備的,而是為了福祿少爺啊。
怕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瑞珠的嗓子有些乾澀, 偷偷抬眼望向雲琇,隻見主子很快掩飾住驚詫,沒有半分緊張之感,神色分外淡然。
仔細辨認,笑容挑不出錯來, 卻有些……糾結的心疼。
這樣的場景, 她好似見過的。是萬壽節還是什麼節?
雲琇心下無言, 同樣生出了模糊的熟悉之感,隻是還沒細想——
她看著擺得滿滿當當的紅木箱,陣陣心痛席卷。
吃的用的倒也沒什麼, 再備一份便是,可郭絡羅氏研製的獨門秘方製作不易,那些傷藥可以說價值千金。
她把壓箱底的好東西都拿出來了,給福祿可以說是心甘情願,如今卻便宜了皇上。
換誰誰心疼。
餘光瞥見不遠處的金絲甲胄,趁康熙依舊沉浸在欣喜之中,雲琇抑住心痛,心念急轉間微紅了麵頰,柔聲開口:“皇上禦駕親征,臣妾少不得記掛,思來想去,唯有為您備上行囊,儘些綿薄之力。隻盼皇上能夠愛惜龍體,蕩平亂象早日凱旋。”
說罷,略有不舍地垂下眼簾:“皇上若是得空,彆忘給臣妾捎句話兒,或是報個平安……”
皇帝說不清心頭是什麼感受,如羽毛劃過一般瘙癢,蜜水浸過一般齁甜,又如針刺一般緊縮了一下。
都說美人鄉英雄塚,他隻知再這樣下去,自己便舍不得離宮了。
康熙呼吸一沉,重重摟了雲琇進懷,右手小心護著她的肚子,低低念了幾個字:“都應你。彆招朕。”
下巴墊著的龍眼栩栩如生,雲琇埋在他肩窩裡笑,聲音卻是輕輕的:“皇上可不許忘了。”
眼見萬歲爺與宜貴妃你儂我儂起來,翊坤宮變得落針可聞,從未見過這般場景的大宮女佩環慢慢合上嘴,胸腔重新有了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她與瑞珠對視一眼,後者小幅度點了點頭,於是佩環輕手輕腳地上前,就要收起甲胄。
恰在這時,梁九功暗自長歎一聲,摸了摸腮幫子,目無焦距地轉向佩環,惹她嚇了一大跳,趕忙縮回手去,脊背漸漸冒出了冷汗。
雲琇像是想到了什麼,溫柔地從康熙懷裡掙了出來,恍然間伸手一指,失笑道:“瞧臣妾這記性。差些忘了,那副甲胄是太子爺賞給福祿的,意在鼓舞他英勇對敵,隻雙身子的人記性差,臣妾今兒才想起。不若皇上替我轉送一遭,那小子不知有多高興呢。”
沒等康熙應下,她踮腳替他理了理袍領,笑意盈盈道:“戰場刀劍無眼,福祿但凡有磕著碰著,您大可賜下臣妾特備的傷藥……畢竟是從小看到大的孩子,皇上多多照拂一些。”
貴妃娘娘掩去心痛,在“傷藥”兩個字上加了重音。
瑞珠與董嬤嬤耳朵豎得高高的,這才大鬆了一口氣!
終於圓回來了。
雲琇為福祿謀求好處的態度自然極了,康熙半點也沒往彆的地方想。
鼻尖馨香環繞,他就喜歡她這份理所當然,儘管放在彆人眼中,這叫典型的恃寵而驕。
“朕何時說不照拂他了?”康熙重新牽過她的手,眼中含笑,“琇琇且放寬心。”
心底一塊大石落地,雲琇這才好受了些。
緊接著,反而輪到皇帝放心不下了。
康熙輕歎一聲,叮囑了她好些話:“出征的這些時日,朕把小李子交由你使喚,想要什麼儘管吩咐內務府,遇上不順心的整治就是。小九小十那兩個混世魔王,朕叫太子和老四看管他們,其餘一切照舊。”
“寒涼之物絕不能入口,朕讓陳院判隨時待命……”他溫和了眉眼,道,“戰事不會拖到入冬,朕還得守著咱們的小公主出生。”
雲琇眼睫一顫,桃花眼湧上複雜之色,就聽康熙頓了頓,壓低了聲音道:“朕盼著宜貴妃娘娘的家信,少說每旬一封。寫好了叫人交給太子,不出幾日便能遞到朕的手裡。”
雲琇剛剛湧上的些許感動,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每旬一封?
您看著不傷眼睛,可我寫得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