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1 / 2)

玫瑰美人 微風幾許 19055 字 7個月前

大年三十, 在舅舅家過完年,舅舅拿出紅包分給三個孩子。

鬱南的紅包最厚,被弟弟妹妹看見了大喊不公平, 舅舅道:“你們不要和哥哥比, 我過生日哥哥送了那麼大一件禮物給我, 你們兩個小崽子就敲詐了我一頓。”

鬱南給舅舅繪製的石缸樹脂畫放在武館裡,舅舅喜歡得不得了。

鬱柯隻得作罷, 鬱桐悄悄拉了一下他, 兩人很快又嬉皮笑臉鬨著要哥哥請客。

從舅舅家回去後, 鬱南打開紅包,才發現這次的紅包真的大得有些過分了,簡直是把幾年的份一次性發給了鬱南。

鬱南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覺得好像要發生什麼事,可是他不敢問。

他希望永遠就這樣不要改變, 隻要家人不說, 他就可以裝作永遠都不知道。

大年初一一大早,鬱姿姿就起來準備茶葉、水果等, 家裡的地都拖了好幾遍,沙發整理又整理,不知道要來什麼樣的一位貴賓。

晚上雪撲簌簌下了一整夜,鬱南睡得晚, 早上起得也晚。

才七八點鐘, 客人一般都不會來這麼早, 他卻聽見客廳裡麵有說話聲, 隔著一堵牆迷迷糊糊聽不太清楚。

“……說好過年的, 孩子一個人在那邊,你暑假那次還去找他,也是他不在,要是被你找著了他該多害怕?”鬱姿姿的語氣好像帶著些責備,又無可奈何,“天下父母心,我們都理解。可是說話是要算話的……你們家都是知書達理的人。”

另外說話的卻是個男人的聲音,莫名讓鬱南覺得有些耳熟。

“抱歉,是我欠缺考慮。”那個男人說,“當時偶爾在另一個場合再次遇見,回去一聊,長輩們都有些急……”

鬱南穿戴整齊出門去,想看看是哪位客人,不料卻當場怔住。

來人身材清瘦,斯文俊秀,正是前些天在飛機上巧遇過的嚴思危。

鬱姿姿也愣了:“鬱寶貝,你怎麼醒這麼早?”

在鬱姿姿的計劃裡,等嚴思危來,她會假意介紹這是一位遠方長輩的兒子,讓鬱南先和嚴思危接觸,等他們熟悉了,再慢慢跟他說身世的事。

不知道鬱南聽到了多少。

嚴思危帶了許多禮品來,隻身一人。

他是做好了心裡準備的,所以看到鬱南出現,也不在意鬱南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

比起鬱姿姿的方法,他更想現在就把鬱南帶回家去。

“嚴先生,您怎麼在這裡?”鬱南先回過神來,“您不是說來霜山見你弟弟的嗎?”

嚴思危道:“沒錯,我是來見我的弟弟。現在已經見到了。”

鬱南有點懵。

他露出迷茫的表情,心裡已經隱隱約約猜測到是怎麼回事,隻是不敢去相信。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

鬱南覺得不可能,這很不可思議。

鬱姿姿先哭了,她忍不住將鬱南往房間裡推:“大人說話,小孩子進房間去——”

“鬱女士。”嚴思危利落地開口,“總會有這一天的。過完年,等二月二十五日,鬱南就二十歲了,他有權利知道這件事,也有能力去處理,我們不能一拖再拖。”

鬱姿姿淚流滿麵,早上起來認真化好的妝已經花了。

鬱南的心開始怦怦怦地劇烈跳動,他下意識反駁嚴思危:“不對,我的生日是三月十日,你說錯了!”

嚴思危歎口氣道:“你出生於二月二十五裡下午三點零五分,那年我九歲,我守在產房外,是比父親還要先看到你的人,怎麼會記錯?”

鬱南氣道:“我不信!我是我媽媽生的,你說的都是錯的!你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胡說八道!”

鬱姿姿捂住了臉,眼淚從指縫中掉落出來:“鬱寶貝……”

鬱南做夢都沒想到,嚴思危就是他的哥哥。

嚴思危已經出現在他的家裡,有名有姓、真實有據,讓他再也無法幻想不會有這一天的到來。

鬱南臉色變得蒼白,幾乎透明了。

他近來本來就瘦了不少,因為這件事,他呈現出一點不堪一擊的虛弱感。

少年人情緒激動起來,好像世界都因此撕裂。

鬱姿姿道:“他說的是真的,你聽媽媽講……”

鬱南說:“我不聽!媽媽你一定是記錯了,我是你生出來的孩子,從你肚子裡跑出來的,你說你是剖腹產生的我,你忘了嗎?”

鬱姿姿已無法保持優雅:“鬱寶貝,媽媽根本沒有生育能力啊!”

鬱南開始顫抖。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他從小猜的都是真的,他就知道上次舅舅和弟妹來深城也是為了這件事,他就知道媽媽奇怪反常地給他寄錢,妹妹的哭泣,舅舅莫名的大紅包,都是事出有因。

甚至這個寒假他剛回來的晚上,鬱姿姿說什麼“以後到彆人家裡去”都不是沒緣由的,甚至在他回來之前,他們就訂好了大年初一會見麵。

那麼,飛機上的相遇也就不奇怪了。

嚴思危知道他聰明,肯定對這件事不是完全不相信。

他也忍不住眼眶發熱:“鬱南,不,你的名字其實叫嚴思加,是爺爺親自取的。他希望我能居安思危,希望你思量有加,三思後行,都有美好的寓意。你是我們嚴家的孩子。”

鬱南動了動嘴,反複兩三次才說出完整的句子:“那、那又怎麼樣,你們已經有一個嚴思尼了,還來搶走我做什麼?我媽媽隻有我一個。”

說完,他保護性地將鬱姿姿擋在身後。

小時候需要媽媽保護的孩子,現在已經長成男子漢了。

鬱姿姿眼睛充血:“寶貝……”

這套房子小而逼仄,卻處處充滿溫馨的過年氣氛。

鬱南這幾天心不在身上,還沒好好觀察過家裡。此時家裡的變化卻全部落入他眼中,他發現鬱姿姿換了新的電視、冰箱,牆壁也重新粉刷過,甚至還換了燈。

這些都不是因為鬱南回來才換的,是為了嚴家的人要來才換的。

她用最直接質樸的方式,想要告訴嚴家人,她過去有能力帶好鬱南,鬱南在她身邊過得不比任何一個孩子差。

“嚴思尼是你丟失以後三年才領養的。”嚴思危說,“他來我們家時都六歲了。”

屋裡靜寂無聲。

隻有鐘擺走動的聲音。

嚴思危娓娓道來:“嚴思尼和你同一天生日,我們告訴母親,這或許是注定要幫你陪伴我們的孩子。可是母親沒有了你,整天以淚洗麵,思念成疾,還是在他來到家裡的一年後鬱鬱而終。現在終於找到你,所有人都等著我接你回去。”

鬱南還硬著頭皮想否認:“你一定是弄錯了,我不是你們家的嚴思加。或許你應該再去找一找,找到真正的他帶回家去。”

“怎麼可能會認錯?”嚴思危苦笑了一下,“你和母親至少有七八分相似,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有了這個猜測。我來到霜山,一路順藤摸瓜,找到了鬱女士,又托人去你的宿舍取了你的頭發樣本。檢測結果總不會騙人。”

鬱南心裡更慌了。

對方還去取了頭發樣本,他怎麼不知道?

是不是趁他不在宿舍那段時間做的?

嚴思危道:“鬱南,我們不會強迫你和鬱女士斷絕關係,否則我也不會同意等到你們春節團聚後才來了。以後,你還是可以繼續和鬱家人來往。可是你也要理解一下我們的感受,我們也很愛你。這樣你就有兩個家了,難道不好?”

鬱南眼睛幽黑,思路清晰,說的話卻有些恨意:“那又怎麼樣?你說得這麼好聽,你們家還是把我弄丟了?連孩子都丟了,還能說愛他嗎?”

嚴思危一時語塞,微微怔愣。

他沒想到鬱南伶牙俐齒起來,也是不饒人的。

嚴家人的痛處就在這裡,鬱南戳得很準。

鬱南還要繼續道:“世界上最愛我的隻有我媽媽,你們不能和她比。”

嚴思危反唇相譏:“真的那麼愛你,也不會讓你七歲就被嚴重燙傷!”

鬱姿姿一下子眼淚奔湧。

這回失了儀態。

她這輩子最最最內疚的事被挑到台麵上來,幾乎讓她無地自容,幾乎和最初鬱南受傷時一樣疼痛。

鬱南氣紅了眼,上前一步來,狠狠將嚴思危推了個趔趄:“不準你這樣說我媽媽!”

嚴思危話說出來就覺得後悔。

好好的一場認親,好好的一場相聚被弄得像是吵架。

他主刀多年,早已練就一身臨危不懼,怎麼會在這種場合失了分寸?

鬱南力氣很大,嚴思危差點摔倒。

還好房子小,他下意識扶住一個櫃子穩住身形,很抱歉地說:“對不起。”

鬱姿姿拉住鬱南,走到嚴思危麵前:“我也對不起,我真的沒有做到最好,如果不是因為我將他放在食堂,他也不會被燙傷。”

鬱南:“媽媽!”

鬱姿姿繼續說:“我的確沒有很好的能力去照顧鬱南,不然的話,我說什麼都不會把他還給你們的。”

鬱南懵了。

還給他們?

媽媽這是要他走?

嚴思危道:“抱歉,是我方才口不擇言,您不要放在心上。”

經過互相了解與調查,嚴家早已知道鬱姿姿喪夫很早,十幾年來都是單身,獨自撫養鬱南,並且把他教育成了如今的模樣,可以說沒有鬱姿姿,就沒有今天的鬱南。

但嚴思危並不打算為此讓步,“不過你有一點說的沒錯,我們相比之您的確更有能力——希望您不介意我這麼說,畫畫這條道路不容易,需要更好的經濟支持、更自由的人生空間。這些都是我們無條件給予鬱南的。你上次的想法很對,鬱南回到嚴家,對他的前程的確很有幫助。何況,鬱南從小就沒有享受過父愛,現在是時候回家去得到他本來應該擁有的東西了。正值春節,這個時間回去也是一家團聚,寓意很好。”

鬱姿姿無法與嚴思危對視,側著頭默默流淚。

隻有鬱南,被他們兩人一來一去的對話弄得失望極了。

他不可置信地問:“媽媽,你是要我走?”

鬱姿姿無法回答,下唇不住顫抖。

鬱南去翻看自己的行李箱,果不其然,他的衣服剛拿出來沒多久,就又被收拾得整整齊齊地裝在箱子裡。

他一陣風似的衝回來,眼眶紅得很厲害:“你們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兩人都看著他,各有各的苦楚。

好像他才是那個造成他們苦難的人。

鬱南無法接受,轉身奪門而出,身後傳來鬱姿姿的喊聲。

*

鬱南跑得很快,鬱姿姿根本追不上。

積雪滿地,鬱南被可怕的事實與未來追趕著,在路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跑,視野搖晃,天旋地轉。

他衝到大街上,行人來來往往,到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前幾天,他還和鬱姿姿出來買過一些年貨並親自掛上。

現在回憶起來,那是不是他最後一次和媽媽過年?

鬱南漫無目的地在街上亂走。

每個地方都是熟悉的,可每個地方又都是陌生的。他像闖進了一部光怪陸離的舊電影,找不到出口。

有人奇怪地看著他,經過玻璃櫥窗的倒影,鬱南才發現自己身上隻穿了睡衣,雙眼紅腫,頭發蓬亂,除了手機什麼也沒帶,十足十的瘋子一個。

他覺得自己被拋棄了。

先是被他的愛情拋棄了,又被他的親情拋棄了。

他找不到可以訴說的人,這世上就像沒人需要他一樣,他簡直是最可悲的人。

被凍得嘴唇烏青,鬱南蹲在地上,眼淚融化了麵前的積雪,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小點。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鈴聲響起。

鬱南並不想接,或許是鬱姿姿來找他了。

可是鈴聲停了又響,響了又停,他不得不用僵硬的手將手機拿出來準備關機,卻不慎按了接聽。

上麵顯示著一個陌生的號碼。

傳出的卻是熟悉的聲音。

“南南。”

宮丞歎息了一聲,嗓音低沉如舊。

鬱南沒有說話。

他不想說話,就默默的聽著。

宮丞說什麼對他此刻來說都不重要。

前些天他的微信將宮丞拉黑了,手機號碼也拉黑了,難怪他會換個號碼打來。

宮丞對他的執著程度遠超過了他的想象。

“你終於接了電話。”宮丞在電話按頭說,“我很想你。”

鬱南眨了眨眼睛。

宮丞道:“你不想說話,就聽我說吧。”

男人沉默了幾秒,繼續道,“我真的很想你。你走之後,我隻好看著那個娃娃想你。本來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那麼生氣,冷靜幾天之後,我承認不是宮一洛的錯,不是路易的錯,是我做錯。”

鬱南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還流了一點鼻涕,被他用衣袖擦掉。

擦完才覺得很惡心,更難過了。

宮丞說:“是我做錯了,我不該把你置於完全被動的境地,讓彆人有機會欺負你。”

從交往開始,到路易出現,到宮宅跨年,再到那幅畫,鬱南從頭到尾都是在懵懂無知的情況下被牽著鼻子走的。

宮丞認真思索,頭一次發現自己真的有過錯。

他這麼誠懇的道歉是破天荒的,是路易從來未得到過的待遇,他與路易之間隻有互不服輸與互相傷害,可是鬱南能讓他真心實意去哄,去遷就。

他享受著鬱南毫無保留的付出,沒道理不付出同等的東西。

即使他的初衷並不是這樣,他卻無法忽視遲遲而來的真實內心。

他喜歡上這個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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