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頭。
兩人從小旅館出來後終於來到了大一點的鎮裡, 用最後的現金買了畫板畫筆, 試圖用低廉的價格畫肖像掙錢。
一開始還是很有意思的。
段裕寒去招攬顧客, 鬱南畫速寫, 分工合作。
鬱南畫得又快又好, 不多時便圍了一群人, 這些人很懂得欣賞藝術,不僅被畫的人給了打賞, 圍觀的人也會往地上的帽子裡扔錢。
畫著畫著, 鬱南忽然停下筆,用英文說:“請你拿出來。”
在場的人都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一個瘦骨嶙峋的男子正要試圖擠出人群。
段裕寒問:“怎麼了?”
鬱南告訴他:“我看見他從那位女士的口袋裡偷了東西。”
段裕寒立刻上前去拉住那個男子, 把鬱南的話複述了一遍。
男子當然不承認:“你那隻眼睛看見了?”
鬱南不卑不亢地說:“我兩隻眼睛都看見了,你偷了旁邊那位女士的錢包。段裕寒,你讓她看看。”
那位女士經過提醒,當下便翻找自己的口袋, 果然發現丟了錢包。
在場的人議論紛紛,男子隻好將錢包扔在地上,低頭跑了。
誰料不多時, 那個男子就帶了幾個小混混回來, 直接踹了他們的畫架,還動手打人。
那些本地人凶神惡煞,段裕寒擋在鬱南麵前, 首先被揍了一拳, 幾個人將他團團圍住拳打腳踢。鬱南雖然富有技巧, 但始終打不過這一群人, 牽起段裕寒的手就跑。
兩人狂奔了好幾條街,才找到一條小巷的僻靜處躲起來。
都還驚魂未定,忽然麵對麵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彼此都覺得對方的樣子簡直太搞笑了。
灰頭土臉的,掛了彩,鬱南的臉上還有碳條印,顴骨也青了一塊。
最慘的還是段裕寒,嘴角撕裂流血,外套袖子被扯爛了一隻。
“你怎麼還會打架,早知道該讓你保護我!我就不衝那麼前頭了,多丟人。”段裕寒笑著笑著“嘶”了一聲,倒吸口氣,“哎,你學過嗎?。”
鬱南得意地說:“學過呀,我舅舅是武術教練。”
“怎麼那麼多汗?”段裕寒忽地伸出手,在鬱南額頭探了下,“你在發燒啊。”
鬱南自己摸了摸額頭:“是嗎?”
難怪他剛才反應慢了半拍,不然是不會被揍到的。
段裕寒收起笑容。
鬱南知道他在想什麼:“我沒事,可能是有點感冒了。”
段裕寒“嗯”了聲:“鬱南,你還覺得好玩嗎?”
“好玩。”鬱南點點頭。
他似乎真的不對這種完全超出意料外的“旅行”有什麼不滿之處,態度安然。
剛才跑的時候他還記得撿地上的帽子,可惜裡麵的錢幣都在奔跑的途中掉得差不多了,“糟了,偷雞不成蝕把米,我們連畫板的錢都賠啦。”
段裕寒先站起來,伸出手:“起來,我們去買藥。”
鬱南把手遞給他。
他們去買了退燒藥,順便還買了擦傷口的藥。
段裕寒本想和藥店商議多付點錢換出現金的,但是對方不同意,兩人隻好悻悻離開。
鬱南吃了藥,就給段裕寒擦傷口。
“對不起啊。”鬱南動作輕柔,“要不是我剛才那麼莽撞地做正義衛士,就不會被報複了,你也不會受傷。”
鬱南的眼神很專注。
他眼睛黑白分明,睫毛弄又長,從這個角度看上去好像小扇子一樣。
兩人這幾天睡同一個帳篷,同床而臥,已沒有了“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那種模糊感。
鬱南的態度是分明的。
段裕寒十分明白。
他們現在是朋友、是旅伴,是相依為命的家人。
可是此刻,夕陽西下,陽光照著鬱南的側臉時候。
段裕寒忽然抓住了鬱南的手腕:“如果你剛才看見了小偷而不說出來,你就不是鬱南了。我就是喜歡你這一點啊。”
鬱南抬起眼皮,皮膚因低燒泛著紅,顯然對他的話有些驚訝。
段裕寒又說:“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他放開鬱南的手,低聲道,“你已經知道了我的事,不是嗎?你知道我來M國不全是為了陪你,也知道我是用這個為借口從家裡逃出來,可是你還是願意陪我。謝謝你,鬱南。”
鬱南被感激得心虛,不好意思地說:“陪你是其中一個小小的原因吧。不過我沒那麼偉大,跟你一起也隻是因為我想放縱一次而已。”
段裕寒:“……”
鬱南太直接,他竟不知道說什麼好,隻好無奈地笑了。
天漸漸地黑了。
段裕寒找了個小點,用自己的手表換了一些熱騰騰的食物和乾淨的水。
鬱南吃了藥之後犯困,在噴泉下的避風處席地而坐,打著瞌睡。
段裕寒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給他披上,給他喂了點水,發現他燒退了些,就是不想吃東西。段裕寒很有耐心,將食物掰成一塊一塊的,慢慢地喂他吃。
兩人像真正的流浪者一樣,真的快一無所有了。
鬱南迷迷糊糊地問:“段裕寒,我們明天就回去了嗎?”
段裕寒沉默了一會兒,說:“好。”
鬱南靠在他肩膀上,閉著眼睛:“護照都丟了,報警找得到嗎?”
段裕寒說:“找得到。找不到就找大使館。”
鬱南放心了,歎口氣慢慢地說:“那就好,我隻請了半個月假,快到期了。我想睡我的床了,還想吃學校的菜。我們學校的菜很好吃,燒菜的師傅一點都不摳門。”
段裕寒看著他的臉。
“下次我們還來玩,叫上我的朋友覃樂風,他也很有意思的。”
隻見鬱南的嘴角勾起,唇邊占著番茄醬,那一抹濃鬱的鮮紅色與形狀優美的唇瓣形成對比,分外明豔。
段裕寒慢慢低下頭去。
他知道他這樣做是不對的。
番茄醬的酸甜香氣愈來愈近了。
靠在他肩膀上的鬱南忽然睜開了眼睛。
他看向段裕寒的眼神有點迷茫,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對方要乾什麼。
兩片唇即將碰到的刹那,黑暗中由遠及近的一束刺眼光線將兩人刺激得同時抬起手遮住了眼睛。
有一輛車停在了他們幾米遠的地方。
鬱南清醒了些,強烈的光線下,他的眼睛有刹那的失焦。
等他適應了這光線,就辨認出從車裡走下來的高大男人是誰。
宮丞風塵仆仆,那張臉比千萬年的寒冰還要嚇人,額頭暴著青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在他身上,仿佛要將他盯出個洞來。
鬱南從未見過宮丞這樣的眼神。
失望的、痛苦的、暴怒的,隨著宮丞一步一步走近,他的心猛然跳了幾下,幾乎產生了恐懼。
他放下遮住光線的手,驚疑不定,宮丞怎麼會在這裡?!
殊不知,宮丞此時如同被千刀萬剁一般難受。
他看見他的小家夥,在和彆人接吻。
像個叫花子一樣,蜷縮在黑暗的街心噴泉下,和一個毛頭小子相擁著接吻。
哪怕來一個雷將他當場劈死,也比一顆心在滾燙的油鍋裡生生煎炸來得痛快。
鬱南聽見段裕寒在問話。
但是他的腦袋在嗡嗡響,竟無法分辨那言語具體說的是什麼。
下一秒,宮丞彎下腰來。
鬱南隻覺得自己被粗暴地掀起,然後胃裡一陣翻江倒海,視線天旋地轉,就被扛到肩膀上。
再幾秒,那堅硬的臂膀又將他扔進了後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