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師師察覺到馮嬤嬤的視線, 垂首福身:“恭送嬤嬤。”
“馮嬤嬤最終上車了,簾子放下後,再沒有動過。馬車緩慢移動,車軲轆碾在地麵上, 發出細微的吱呀聲。馮嬤嬤走了, 十個美人無論平時多麼針鋒相對,此刻都露出悲傷之色。周舜華也似有低沉, 此刻的周舜華並不知道, 她和這九個女人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她和她們,鬥了足足二十年。”
馮嬤嬤的馬車駛出側門,拐了個彎, 很快看不見了。腳夫、護衛緊隨其後,手裡舉著象征朝廷的旗幟,過了一會,連旌旗都看不到了。
她們十人佇立良久,唐師師站在最前方,晨風拂過,將她的裙裾緩緩吹動。彤秀等了一會, 慢悠悠說:“小主們,該回了。”
眾女應是, 紛紛轉身。唐師師走在最後, 她走出兩步, 又回頭望向後麵。
靖王府的側門在她麵前關閉,沉重的木門合上時, 發出一聲悶響。唐師師明白, 她的一生, 也隨之關在這座王府裡了。
從此,她是生是死,是哀是榮,是扶搖直上還是悄然死去,都和這座府邸,這座府邸中的人,牢牢綁定在一起。成則鳳冠霞帔,出口成旨,敗則窮愁潦倒,淒慘死去。
丫鬟見唐師師停下,隻能在旁邊等著。漸漸有人回頭來看,丫鬟不由輕聲提醒:“唐姑娘。”
唐師師收回目光,沒有任何猶豫之色,步履堅定地往裡走去:“新的一天開始了,走吧。”
馮嬤嬤和朝廷使者終於走了,從此,西平又是靖王的天下。唐師師本以為靖王會鬆一口氣,之後對她們這群女細作或試探或清理,總該有些動作。唐師師都做好了準備,結果連著幾日過去,一切風平浪靜。
不光她這裡安靜,另外九個美人的流雲院,也安靜如初。
要不是唐師師拿著劇情,她都要懷疑自己被另外九個人孤立了。深夜,唐師師又躲在窗戶下看書,自從馮嬤嬤離開後,新解鎖的劇情非常少,今日好不容易更新了一章,唐師師興衝衝打開看,發現是些雞毛蒜皮。
九個女子住在一起,還是九個頗有姿色、嬌生慣養的女子,她們在一個院子裡能有多少摩擦,完全可以想象。
這一章就講了紀心嫻因為誰先用熱水的事情和任鈺君起衝突,最後是周舜華把自己的水讓出去,才解決了爭端。後麵全部都是眾人對於周舜華識大體、通情理的讚美,唐師師懶得看,直接跳過。
然後,就沒了。
唐師師把這幾頁翻來覆去反複看,再一次確定,靖王是真的不待見她們。
不光她這裡靜悄悄的,書裡也沒有任何新劇情出現,可見靖王打定主意放養她們。將她們圈在一起,供吃供喝,卻不用她們做任何事情,一副由著她們活到老死的架勢。如果唐師師是個胸無大誌的人,或許會喜歡這種混吃等死的生活,但是唐師師知道,若是她現在貪圖安逸,等再過幾年,就該她哭了。
另外九個女子同樣是這樣想的。能被姚太後挑中,各個都有過人之處,要是相信她們會安貧樂道,那就太低估宮廷的魅力了。
她們在紫禁城那種地方待了三年,見識了王權頂端的人如何生活,如何還能安於卑賤?宮裡的貴人出身未必比她們高,憑什麼彆人可以,她們就不行?
新劇情沒有任何有效信息,唐師師頗為遺憾,她繼續往後翻,看到了下一章的標題。
“請安投誠占先機,隨侍世子去學堂。”
什麼,去學堂?
唐師師怔住了,如果她沒理解錯,這個標題應該是說,周舜華要陪著世子一起去學堂吧?唐師師馬上就不困了,如果能陪著世子一起進學,那豈不是說每天從早到晚,他們都會待在一起?
唐師師頓生興致,她喜歡這個發展,好了,她決定搶過來。
隻可惜僅能看到標題,正文內容卻沒法看。唐師師將那行字盯了很久,仔細琢磨,投誠占先機,到底是怎麼個投誠法?
唐師師猜不出來,很快就放棄了。沒關係,還有另一個關鍵詞“請安”,唐師師決定從明天開始,每天大清早去主院請安,她就不信,這樣還堵不到女主機緣。
第二天,唐師師破天荒起了個大早,精心打扮後去靖王院子外等著。唐師師雖不在官宦圈裡長大,但是對這些王孫貴族的生活多少有了解。越是高門,越講究規矩,晨昏定省就是很重要的一項。
請安要給最尊者請,周舜華一個公府長大的小姐,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犯錯誤。周舜華必然在靖王這裡裝乖,恰巧碰到了同樣來請安的世子,一來二去,兩人不知道怎麼看對了眼,於是周舜華順理成章被世子叫去侍奉筆墨。
唐師師覺得自己已經看穿了女主的意圖,頗為自得。靖王的住所是王府主院,名燕安院,占地廣闊,恢弘富麗。唐師師站在台階下,一動不動地等著。在門口執勤的侍衛掃了她好幾眼,終於忍不住了:“唐姑娘,你大清早來找王爺,是有什麼事嗎?”
唐師師一臉孝順地說:“小女來給王爺請安。”
請安?侍衛簡直匪夷所思。唐師師長相出眾,如今王府上上下下,沒有人不認得唐姑娘,就連執勤的侍衛也有所耳聞。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不過,這位唐姑娘看起來腦子不太好使。
侍衛委婉地說:“唐姑娘有心了,但是王爺不喜歡喧囂,尤其厭惡繁文縟節,姑娘還是請回吧。”
“這怎麼能行?”唐師師矢口否決,一臉正義道,“晨昏定省是禮節,見不見我是王爺的事,但我的心意卻不能缺。”
行吧,侍衛無話可說。他本是好意,才逾矩提點了兩句,沒想到唐師師跟吃了秤砣一樣,不撞南牆不死心。既然唐師師喜歡,那就讓她在露水裡慢慢站著吧。
趙承鈞醒來後,照例要去演武堂練武。不過今日,伺候的人卻磨磨蹭蹭,欲言又止。
趙承鈞掃了劉吉一眼,淡淡問:“怎麼了?”
劉吉是跟了趙承鈞十來年的老人,在趙承鈞還是個皇子的時候,劉吉就在趙承鈞身邊伺候了。劉吉訕訕笑了笑,小心覷著趙承鈞臉色,說:“王爺,外麵有人想給您請安。”
“請安?”趙承鈞皺眉,他不耐煩和人浪費時間,這種虛禮一向能省則省,連趙子詢都十天才來請安一次。今日並非旬日,怎麼會有人來給他請安?
趙承鈞問:“何人?”
“那位唐姑娘。”
趙承鈞這回真的意外了,他停了很久,不可思議問:“唐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