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江州說完,沈言曦抿了口茶水,問道:“功底很紮實,故事很好看,為什麼一直被拒呢?”
“很多公司看到是民國題材就直接拒了,一些大製片人對民國感興趣,但他們喜歡戰爭片或者學術片,會覺得我的格局偏小,適合文藝片路子不適合商業片。”江州道。
沈言曦把安潔叫進來,低聲和安潔說了兩句,安潔離開,沈言曦對江州道:“電影拍攝周期太長,我還有幾天《雨夜》進組,《雨夜》之後也有意向劇,確實沒時間,但我喜歡《尋安》,我先把《尋安》的版權買過來,然後我碼盤子返簽你做導演,我要《尋安》全部投資權,你看可以嗎?如果你覺得OK,我們直接談價格。”
季禮是個認準了下手就很快的人,沈言曦在這點上和季禮如出一轍。
江州以為沈言曦工作室會磨磨唧唧說“很喜歡但要考慮考慮”,沒想到兩個小時不到,沈言曦把他的經紀約、《尋安》版權約,《尋安》導演約全部簽了下來。
江州上有老下有小,差不多是提著最後一口氣來找的沈言曦,自然感激不儘。
沈言曦道:“沒有讓明珠蒙塵的道理,是我謝謝你。”客客氣氣把江州送出了工作室。
剛剛談判節奏確實拉得有點快,沈言曦回到辦公室座位上,揉了揉微微發脹的太陽穴。
安潔進來問:“老板中午要吃什麼?”
沈言曦:“清淡的。”
安潔明意退出去,給沈言曦留下偌大而安靜的空間。
沈言曦再次拿起手機,中午12:44。
季禮說,拴住男人的心要拴住男人的胃,季禮給自己做了西紅柿雞蛋麵,季禮沒回自己消息……
諸多念頭閃過,沈言曦眼睫微垂著,想到什麼,清清嗓子給季禮去了電話。
季禮接得很快,沈言曦給他說了自己想投《尋安》的事。
季禮猜測了小祖宗電話的來意,忖道:“你想我投,給你托大?”
沈言曦:“去掉後半句。”
季禮:“你想我投?”
沈言曦:“去掉最後一個字。”
季禮:“你想我?”
終於猜對了,沈言曦開心地“嗯”一聲。
對方默了半晌,遲疑:“我們昨晚應該已經握手言和,現在不存在未解決矛盾?”
沈言曦也不惱:“你是不是覺得有點奇怪?有點困惑?”
對方無聲。
沈言曦手指一下一下輕輕敲著桌麵,軟聲道:“以後你這樣奇怪困惑的次數會越來越多,你不用問我,承受就好,如果你非要問個理由,你就背誦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對麵再默,爾後傳來一道低低的笑音,似乎又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嗯。”
雖然季禮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在一些小細節上,他還是願意順著她。
季禮和其他人說話都是直接且快,唯獨在沈言曦麵前,偶爾會拖點尾音,就這麼一點點音節,像個小鉤子,隔著手機撓得沈言曦心裡癢酥酥的。
下午,沈言曦和喬悅碰了《雨夜》進組時間和定妝的事,沈言曦問了程勝一嘴,知道季禮晚上要回翡翠園,她離開工作室前吩咐阿姨買了菜不要做,自己回去做。
傍晚雲霞綺麗,翡翠園季家廚房門口站著兩個阿姨。
沈言曦戴著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來機車頭盔在廚房笨拙操作。
“確定我這樣放下去不會爆炸?確定嗎?確定的話我就放了……”
“這個醬油是放半勺對嗎……天我好像倒多了……”
“我怎麼知道鹽有沒有攪勻?我鏟不動……”
“啊啊啊啊……”
“……”
沈言曦進去的時候身姿嫋娜柔情萬千宛如美食文女主,想象中的遊刃有餘逐漸變成尖叫手抖,出來的時候麵如土色生無可戀不想多說。
季禮回來的時候,便看到沈言曦這副表情坐在餐桌前。
小姑娘宛如霜打的茄子,看上去慘兮兮。
季禮忍俊不禁,洗了手過去,習慣性捏了一下她的臉:“怎麼了?”
沈言曦雙目無神,吸吸鼻子:“我就心血來潮想做飯,左邊是阿姨做的,右邊是我做的,同樣四菜一湯,步驟材料都一樣,為什麼吃起來完全不一樣。”
阿姨做的色香味俱全,她做的沒什麼不對就是難以下咽,宛如一個老師教一個班,有的學生閉著眼睛考滿分,有點學生戰戰兢兢不及格。
她以為季禮會體貼地說“我嘗嘗,還可以,彆灰心,多練練就好了”,畢竟自己最近一直乖。
沒想到季禮拿起筷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善於接受自己在某方麵的短板,阿姨演戲肯定不如你,”然後,毫不猶豫夾了阿姨做的菜。
???
沈言曦看向季禮:“你不吃我做的嗎?”
季禮反問:“可以不吃嗎?”
沈言曦不開心:“不可以,你必須吃。”
季禮本以為自己會靠兩句雞湯無聲無息混過這頓飯,事實證明,小祖宗還是小祖宗,不以主觀意誌為轉移。
季禮喉結伏動好幾下,給自己做足了心理準備,轉而夾沈言曦做的杏鮑菇炒肉,然後換茄子豇豆煲,粉蒸排骨,最後還喝了勺雞湯。
季禮簽上億的案子臉上都從未出現過這般凝重的表情。
飯桌上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沉默。
沈言曦知道自己和阿姨的水平存在過大的差距,她也沒打算做第二次,隻是這次造成的傷害和心理裂痕還需要某人場麵上的安慰來彌補。
“季禮哥哥,”她叫了兩人心照不宣的稱呼,意思明顯地問,“好吃嗎?”
季禮明顯懂了,正經問:“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沈言曦很有自知之明:“假話。”
她心說,好了你可以開始彩虹屁,三句挽尊就OK,以後我們再也不提心血來潮做飯這件事情。
季禮:“難吃。”
沈言曦一愣,假話難吃說明真話是好吃,沒想到季禮聽了好話可以把事情辦得這麼滴水不漏,她仿佛用溫水洗了把臉,鬱悶傷心一掃而空,臉上的笑容都明媚起來,大著膽子問一句:“那真話呢?”
季禮繼續夾阿姨做的菜:“真的很難吃。”
沈言曦表情一點點凝固,有些不相信地看季禮:“我們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呢?說好一聲季禮哥哥永遠季禮哥哥讓著我寵著我呢?”
季禮輕淡看她一眼:“你追問的這一句屬於賭徒心理,明明上一句就能見好就收,你還想要更大的甜頭,我隻是在用事實告訴你,貪心不可取,”季禮義正言辭,“季禮哥哥隻負責上一句,不負責下一句,你如果還想聽,可以再叫一句。”
沈言曦:“……”
“你也彆說你心血來潮,我知道你是想給你喜歡的小哥哥做,”季禮眸色淡道,“我建議你把這碗雞湯冷凍了保存起來,和他在一起之前一起喝一碗,如果他忍得下這碗雞湯,我願意承認他對你是真愛。”
沈言曦很想脫口而出“喝這碗雞湯的不就是你嗎”“你覺得你自己是不是真愛”,但她知道不行不能不可以,心裡宛如塞了團濕棉絮,沉而脹,但也有點微不足道的甜,不知道是不是他吃她菜的緣故。
沈言曦思緒轉了千百回,出口歎聲道:“季禮,如果我把我全部身家給你,你能好好和我說話嗎?”
季禮反問:“如果我把我身家全部給你,我能不好好說話嗎?”
那點甜沒有了,沈言曦心死:“我失戀了。”
季禮“哦”一聲:“因為他不願意和你共飲生死雞湯?”
沈言曦:“……”
在抬杠和令人心態爆炸這件事上,季禮永遠都是舉重若輕舉一反三。
沈言曦甚至想,就這樣吧,不喜歡了,不追了,她累了,被渣就被渣吧,她還是喜歡甜甜的戀愛,偏偏季禮餘光看到了她的手,小指邊緣紅了一小片。
季禮放下碗,拿起她的手,臉色不好看:“怎麼了?”
“可能是端雞湯的時候不小心燙到了。”她自己都沒發現,不過她沒指望他關心她,挖苦兩句屬於基礎操作,她受得了。
季禮起身去拿了醫藥箱過來,打開,找出酒精棉片給她擦了擦,然後找到燙傷膏,一點一點給她抹開。
時間都仿佛隨著季禮的動作一下一下放慢。
季禮一個字都沒說,但沈言曦就是知道,他心疼了。
懟她的時候毫不留情,心疼也是他最心疼。
以前她隻看得到他的壞,現在他再壞再凶,隻要那麼一點好,沈言曦就覺得足夠了。
季禮專注地幫她敷藥:“痛不痛?”
沈言曦小聲:“還好。”
季禮:“自己沒反應過來?”
沈言曦:“嗯。”
從沈言曦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眼睫如鴉羽,半眸如夜潭,壓低的聲線溫柔,動作也溫柔,沈言曦偷偷看他,看著看著悄然紅了點耳尖。
“季禮。”她垂眸,輕喚。
季禮握著她小指,動作停了:“我希望你安安心心開開心心拍拍戲,無聊了去度假旅行購物,永遠快樂無憂無慮,”季禮看著小姑娘,認真道,“秦旭劈腿不止孫嬌嬌一個,陶然高中時女朋友就換了很多,還有你那些前任,他們都不值得。”
不值得他季禮捧在手心千寵萬愛的小姑娘為他們洗手作羹湯,想儘辦法討他們開心,不值得為他們的情緒而情緒。
季禮希望小姑娘能聽進去自己的話,哪怕就一次。
小姑娘也確實聽進去了。
“我知道他們都不值得,”她抬眼看他,眸光亮而清澈地倒映著他,說,“但是季禮,你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