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曦知道喬悅是個優秀的製片人、商人,善用人脈主觀強勢,喬悅也無數次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給沈言曦說過她們隻是合作關係,不用有太多私交,可沈言曦心太軟,太容易當真,沈言曦想——從自己拍《她殺》時喬悅到片場守,到蘇城拖合同喬悅飛好幾趟急到不行,從自己闌尾炎住院喬悅直接把當紅炸子雞陶然叫到病房對劇本,到蘇城用姚婉瑩替《雨夜》女主,喬悅義無反顧和蘇城反水,為《尋安》鞍前馬後——怎麼可能沒有友誼?
方才在休息室,喬悅痛斥說她拿沈言曦當朋友,為沈言曦兩肋插刀,而沈言曦。
是啊,沈言曦呢?
沈言曦的social線是大飯局大酒會,她怕出事幾乎不去私人場合,但喬悅一個電話讓她去B市見副台長,好,沈言曦去。
平心而論沈言曦被陶然的演技驚豔過,但也在考慮陶然作為一個新人在《尋安》接不接得住戲骨們的戲,喬悅一定要陶然,好,沈言曦定。
沈言曦看上去沒心沒肺但極細致極有主見,就算她《烈日》《海棠》青黃不接的相對低穀期安潔都不敢向她提炒CP的事,喬悅提兩次,借陶然的手利用她兩次,沈言曦想著喬悅為劇組,一句責備都沒有,甚至還把她引薦給蘇夫人……
可到頭來,她得到的隻有陰陽怪氣的“小公主”“天下第一”“總裁夫人”以及“沈老師你會不會覺得自己太霸權了”。
沈言曦想讓自己看起來像個穩重的成年人,可喬悅每句話、每個字都裝了刀刃般一下一下割著沈言曦脆弱敏感的神經末梢。
她不想哭,可當她被季禮抱著,穩穩當當踏踏實實地被他抱著,她在外人麵前高砌的防線如被錘鑿般徹底崩塌。
眼淚包不住,如斷線的珠子般一個勁下掉。
“喬悅顧及casting……那她就不用顧及我嗎……”
“我拿她當朋友的……關係不是很親但是是朋友……為什麼她在我和casting導演之間毫不猶豫維護casting……”
“她甚至都沒細想因果緣由……我在她眼裡是不是就是一個無腦女藝人……囂張跋扈仗勢欺人……”
沈言曦哭腔裹著顫音,柔潤的唇委屈得發抖。
季禮一顆心都被她哭疼了,想安慰她,軟話到了嘴邊硬生生乾咽進喉嚨,再出聲時,是冷靜清冽如雪鬆一般的質感:“我給你說過很多次,對錯誤的人付出任何形式的感情隻能得到兩種結果。”
季禮:“一,你親手把刀給對方,等同於給對方傷害你的機會,二,你為對方付出的全部時間、精力、感情,對方衡量變現。”
沈言曦難過得說不出話,抽抽噎噎的。
季禮強撐著繼續:“你自己也明白這個道理,但沒有一次躲得過,彆人隻在同一個地方跌倒一次,你一定要在同一個地方跌倒無數次,”季禮說,“你現在傷心難過得要死,但在喬悅眼裡,你可能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智障。”
季禮措辭毫不留情。
沈言曦眼淚成功止住,從他懷裡立起來,頂著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看他,“我,”一聲沒收住的抽泣,接著道,“我明白你為我好,你刀子嘴豆腐心,可我是你女朋友,我都這樣了,你能不能說點軟話好言好語安慰我。”
季禮講道理:“我越說軟話你哭得越凶。”
沈言曦再噎,調子拖得更長了:“可哭是宣泄,宣泄完了心情就好了。”
季禮反問:“宣泄完不長記性,我為什麼要讓你宣泄?”
沈言曦本來因為喬悅的事情像霜打的茄子垂頭喪氣,季禮身為男朋友的尖銳戳穿讓沈言曦瞬間忘了喬悅的事,宛如一隻小刺蝟想把季禮紮回去:“知道你以前沒女朋友的原因了嗎?”
季禮不否認:“知道。”
沈言曦傲傲嬌嬌地:“知道還不改?”
季禮:“不改現在也有了。”
沈言曦忿忿:“是我仙女下凡同情你。”
季禮:“我不否認。”
季禮想撕開沈言曦裹在外麵那層殼,沈言曦偏偏反駁季禮:“那我作為仙女對你也付出感情了,你是準備拿去變現還是準備捅我一刀?你要是都不準備,就說明你剛剛說的是錯的,你就得道歉,還得哄我。”
沈言曦擺明了恃寵而驕,小得意地翹尾巴忘了臉上淚痕還沒乾。
季禮捏住她的臉,抬指輕拭掉她臉頰上的淚痕。
“我不一樣。”季禮放緩了語氣。
沈言曦悶悶:“你怎麼不一樣。”
男人的嗓音低沉溫潤,如月色下的溪流,裹著她期待的安撫之意,慢慢淌到她心上:“我永遠是你可以托底可以傾訴的那個人,我永遠是你能夠完全信任的例外。”
第一句。
沈言曦微怔,回望著他。
季禮說:“你父母都可能把你排在順位之後,但你在我這,永遠是先行。”
第二句。
季禮完美倨傲的臉如刀刻斧鑿,隔沈言曦很近。
他指骨明晰的手終於從她臉上垂下,低笑一聲,帶著慣常的清淡語氣說了第三句:“我這個人薄情寡義,有時候甚至有點不擇手段,唯獨喜歡你這件事,毋庸置疑。”
他眼神柔軟,在問她,小朋友,明白?
沈言曦有些臉熱,揣著快而明顯的心跳,清聲問:“我可以理解為我有季禮,我就有全世界嗎?”
季禮肯定:“可以。”
沈言曦:“是不是我想做什麼你都會支持我,不管我和誰發生矛盾,你都無條件站在我這邊。”
季禮:“必然。”
沈言曦看著季禮,季禮看著沈言曦。
她哭過的瞳眸如瑪瑙般漆黑清亮,他眼眸深邃溫緩。
兩人對視,看著看著,沈言曦抱著他窄勁的腰,破涕為笑:“我剛剛為什麼哭啊,我忘了。”
季禮亦彎了彎唇角。
沈言曦軟聲問:“你在笑我嗎?”
季禮:“不是。”
沈言曦小較真:“那你在笑什麼?”
季禮也坦蕩:“想親你,又覺得這時候親有點趁人之危的意味。”
沈言曦收了聲音,纖長的眼睫輕顫,帶著欲拒還迎的默許。
季禮笑意更甚,脖頸彎出好看的弧度,略冷的鼻尖滑下她光潔的鼻梁,輕磨著她的鼻尖,沈言曦呼吸被他的動作攪亂,時輕時重,時快時慢,他略一抵力,噙著笑意,薄唇覆上。
夜幕完全降臨,片場在開其他人的戲,氛圍安靜。
保姆車旁邊的灌木叢中偶爾響起一兩聲蟲鳴。
車簾留了個邊緣,兩人擁吻的影子長綽綽的。
鼻息交織著曖-昧、式微的接吻聲。
“你每次假裝強勢又理不清楚的樣子好可愛……好好好,曦曦是真強勢。”
“……”
“我分不清楚口紅色號,但我分得清楚味道。”
“……”
季禮明顯在意沈言曦之前說他分不清楚口紅色號,難得露出幾分計較和可愛。
沈言曦也願意哄季三歲:“那今晚的口紅是什麼味道?”
季禮眼睫半垂,緩慢地舔了一下唇角,若有所思:“好像又分不清了。”
沈言曦幸災樂禍:“你也有分不清的時候……”
季禮慢條斯理將人朝沙發深處抵去,聲線微啞,沉沉地,裹著晚風般的笑意:“得再嘗嘗。”
沈言曦心裡罵他流氓,卻又臉紅心跳,該死地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