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天有流星,在漆黑的夜幕裡劃過一道式微的亮光,倏而墜入霓虹海,湮沒不見。
華盛頂樓總裁辦公室。
季禮靠在轉椅上,手肘撐著膝蓋,掌覆在臉上。
他緩緩抬身,辦公室的陳設跟著動作投落在他空洞的眸中,伴隨記憶的場景在無聲中一點一滴牽扯著他此刻敏感的神經末梢。
牆上撕落一半的名家名畫是季禮剛入駐華盛頂樓時沈言曦拍的,她拍成兩千萬,要收季禮兩千五百二十萬,多出來的五百二十萬美其名曰“審美指導費”,季禮不願支付,沈言曦直接在季禮那拿了支票簽給自己,季禮吩咐程勝起草民事訴訟狀要告沈言曦強買強賣,沈言曦拉出自己法務團隊,根本不怕,奈何“審美指導費”太過匪夷所思,沈言曦理虧,法務團隊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勸老板退一步海闊天空,最後沈言曦隻得一邊作嘔一邊忿忿說了句“季禮哥哥審美不差”,這事兒才算完。
茶幾旁的軟毯是沈言曦送的,長了副手工定製的樣子,實則淘寶20包郵,季禮對沈言曦送的東西素來不問價格,偏偏沈言曦自己還要湊上去炫耀說“領券之後18塊8,是不是很劃算,我是不是很勤儉持家”,季禮問她知不知道勤儉持家的意思,沈言曦被季禮這麼一點,也覺得這詞不太對,季禮鼻尖溢了個嗤音,哂然地告訴沈言曦她最多叫“吃裡扒外”,沈言曦氣得撓季禮,季禮一把攥住沈言曦兩腕。
書架上有個草莓狀的解壓球是去年還是前年,沈言曦來看季禮,在商圈外麵十塊錢買的,她順手放在書架上忘了帶走,季禮提醒她後,她每次都說下次過來記得帶,但每次都忘,後來連說都忘了說,草莓解壓球的所有權在沈言曦那,使用權則悄無聲息讓渡到了季禮手上。季禮辦公室裡不乏來源相同的小物件,花花綠綠奇形怪狀如點綴,所以這個解壓球顯得並不突兀。
解壓球下層擺台上放著個U型枕,是沈言曦剛向他挑明愛意時,懷著小女生的關心和體貼在攻略裡學著買的。
還有手機、電腦、平板,季禮和沈言曦素來是上新就換,同時買兩套,自己一套,給對方送一套,說是送,價格、人工費、運費都是朝最高標準抬,所以兩個人格外珍惜數碼產品的更新換代。
沈言曦是個上百萬的包包隻要皺了一絲就放衣帽間落灰絕不會背第二次的嬌氣鬼,偏偏喜歡杠季禮,從季禮那搜刮一塊錢都能讓她開心好久。
季禮更甚,手起手落,每年做慈善的數額都千萬上億,偏偏喜歡和沈言曦爭那一毛兩毛。
兩個人吵鬨拌嘴,越拌越親。
從前季禮習慣懟,戀愛後習慣寵。
他的懟和寵都很極致,她開開心心照單全收,這樣的結果是,他習慣了做最優解,而這次的最優解……
季禮思緒戛然,腦海裡浮出沈言曦的淚眼和強忍哭腔的講道理。
“我不知道你戰略需求是做空星光股價?”
“我不知道所有人都以為你收購JNS是想開拓華視海外市場其實你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想收購星光。”
“……”
“話說得最難聽事情做得最過分的是你,但對我最好的也是你。”
“可你從來都沒問過,這些好我到底想不想要。”
“你永遠把我護在你身後。”
“我想要的是站在你身邊。”
“……”
每一句,每一個字,她每一點濕潤的難過,都讓季禮如鯁在喉。
他想過她會猜到,但沒想過她會把事情猜得這麼徹底,他習慣獨自扛事,在她麵前做個惡人,她想走進他的世界,而他還沒學會彎下腰,以自己的世界迎接她。
宛如隔著一層閡,看得清,撕不破。
同一時間,沈言曦回到翡翠園,她叫來助理和司機,連夜搬出季禮家。
沒有搬到隔壁,而是直接搬回市中心的江山公寓。
沈言曦身上的倔勁和季禮如出一轍,從衣服到化妝品,從首飾到冰箱裡喝了一半的橙汁,幾個月前她出院那天來到季禮家是什麼樣子,她就搬成了什麼樣子,甚至更乾淨。
搬不走的粉色沙發、沒有縫隙的地毯和牆上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換的她的巨幅海報提醒著他對她的好,可越是這樣,沈言曦越難過。
難過於他的不說,難過於他的排外,難過於他永遠在給予永遠想保護的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