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曦的第一反應不是季禮,而是幻覺。
震動響了十多秒,她才從晃神中驚醒,細軟的喉嚨滾了滾,點擊接通。
連接的一瞬間,兩人同時屏了呼吸。
然後比賽沉默。
季禮沒開口,沈言曦也沒開口,式微的心緒在安靜中時沒時現。
良久。
季禮出聲,聲線如夜色下的溪流,卻沒了在蘇城麵前的穩然,帶了幾分遲疑和不知如何待她的小心。
他問:“你還好嗎?”
沈言曦張張嘴,發不出聲音。
她想了想該怎麼說話,這才一聲:“嗯。”
季禮又問:“在公司?”
沈言曦撐著淡定:“嗯。”
又是無聲。
季禮想了想:“很久沒回翡翠園?”
沈言曦:“嗯。”
單音節細弱而陡峭。
又安靜了幾秒。
季禮:“吃晚飯了嗎?”
沈言曦沒吃,答的卻是:“嗯。”
季禮的問題絞儘腦汁。
沈言曦的回答不是回答。
每一個問題的內容和長短似乎都在提醒兩人彼此現在的距離。
偏偏季禮置若罔聞地繼續:“睡得好嗎?”
沈言曦仍舊一聲“嗯”,不知道從哪個問題開始,眼裡蓄了濕意。
季禮聽到了沈言曦尾音的顫抖,眸色更暗。
他頓一瞬,喉結輕咽,嗓音低而啞地試探:“曦曦?”
隻兩個字。
沈言曦淚流滿麵。
季禮察覺到沈言曦在哭,下意識拿了車鑰匙起身,想去到她身邊。
“你不要過來!”沈言曦哭腔藏不住,突然彆扭地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狼狽。
季禮忍下心裡的澀意,安撫說:“我們很久沒見了。”
“你還知道我們很久沒見啊!”沈言曦隻想反問,拔高音調的瞬間情緒卻突然崩潰。
她嚎啕大哭。
季禮擰碎了一顆心。
沈言曦的哭聲和季禮的無聲同時拉鋸。
一秒,兩秒,三秒。
季禮緩下來,歎著又喚一聲:“曦曦。”
沈言曦倏地掛斷語音,伏在膝蓋上泣不成聲。
季禮是混蛋嗎?明明她都準備和他恩斷義絕了,他為什麼要突然彈這個語音?
明明她以前戀愛很灑脫的,快樂就在一起,不快樂就分手,彆說渣,分,綠,分,說話凶,分,就連對方換了個沈言曦不喜歡的發型,沈言曦都會覺得沒那麼喜歡了。
為什麼到了季禮這,她的“冷靜”都要醞釀好久才鼓足勇氣準備敲,憑什麼他一句“曦曦”就能讓她潰不成軍。
他讓她難過,好難過。
可再難過,她竟是連分手都舍不得說。
沈言曦宛如置身冰冷的潭裡,濕透的衣服緊貼皮膚,潭水從四麵八方湧來,灌進她的口鼻,壓迫她的胸腔,讓她喘不過氣,她拚儘最後一絲力氣想上岸,可她手剛扶上岸沿,一隻手握住她腳踝將她猛拽回潭中!
華盛總部頂樓辦公室。
夜色是黑的,霓虹流光溢彩,兩者相融時,一點暖色的亮從晦幕中透出來。
車鑰匙被扔在桌上,季禮靠在椅背上。
他一手垂在椅子扶手外,細長的煙堪堪懸在明晰修長的指間,另一手則將空白相框按在桌上,屈起的指骨在窗外透亮下微微泛著白。
翡翠園、季家彆墅、莊園、華視、華盛、JNS海外總公司,甚至房車上。
所有季禮可能辦公的地方,都隨大流地放著相框,隻不過彆人的相框裡是親人、孩子、摯友,是任何值得紀念的、有意義的、重要的人和事,季禮的相框是空白的。
無一例外,都是空白。
沈言曦曾經狠狠嘲笑過季禮,先嘲笑他生活蒼白,連有意義的瞬間都沒有,再笑他抹不開麵子,沒有就不要擺,還學人家把相框擺在台麵上。
彼時沈言曦和季禮關係交惡,她拿起來看了一眼便匆匆放下,連看第二眼的興趣都不曾有。
沈言曦自然也沒察覺出季禮的相框並非空白,他隻是把照片反著放。
彆人的照片中可能有一家人或者不同的人,季禮的相框裡,隻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