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已經會寫字了,不需要彆人代勞。心誠則靈,月老喜歡聰明的孩子。”她還是這個話術。
何捷瞪了她一眼,讓她閉嘴,卻也沒搶過她的筆。
溫明蘊一隻手拿起毛筆,另一隻手則遮擋住自己寫出來的字,大放厥詞。
——月老,像我這種天生王霸之氣的女主角,一個男人怎麼夠,你好歹整他七八個。要年輕有為的,各式各樣的,讓我嘗嘗愛情的苦。
當程亭鈺買完河燈,領過紙筆準備寫願望時,多年前的黑曆史忽然開始攻擊她了。
溫明蘊的表情為之一僵,好漢不提當年勇,她也不懂當時為什麼那麼天真,可能是當時六歲的身體,也影響到她的心理年齡了,腦子不夠用的。
兩人分開寫了字條,分彆裝進河燈裡。
程亭鈺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根銅絲,直接穿過兩盞燈,並且擰成了麻花狀,兩盞燈牢牢地粘在一起。
兩人將燈放在河邊,同時伸手輕輕一推,水波蕩漾,河燈就像一艘小船,搖曳進在河麵上。
很快這兩盞燈就去數十盞燈彙聚在一起,往河中央聚攏。
燭光搖曳而明亮,這些河燈承載著數十人的願望,讓人看花了眼。
“許了什麼願望?”程亭鈺隨口一問。
“國泰民安。”溫明蘊隨口一答。
這個答案堪比現代版的世界和平。
隻是她的話音剛落,男人就猛地轉頭看向她,眼神裡帶著幾分驚訝和微妙的笑容。
“啊,你的願望不會是國泰民安吧?”
兩人四目相對,溫明蘊看著他的表情,忍不住詢問。
男人從嗓子裡冒出幾聲輕笑,並不正麵回答,但是揚起的嘴角卻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十分愉悅,眉眼帶笑。
*
石橋上,葉麗莎穿著北魏的服飾,手裡拿著根長鞭,一副很不好惹的模樣。
她看著橋下河麵上遍布的河燈,忍不住嘲諷道:“愚蠢的大燁人,不會真的以為放一盞破燈,就真的有神仙庇佑了吧?果然隻有懦弱的人,才會求助彆人,一幫沒血性的慫包……”
葉麗莎眯起眼睛,不停地低聲咒罵著。
剛來大燁的時候,她看著繁華的望京,心裡都是在想如何掠奪。
再加上連一向得寵的大燁五公主,見到她都要禮讓三分,這讓葉麗莎誌得意滿,甚至下定決心等回到北魏,一定讓父王召集所有北魏武將,攻破大燁的過門,將這望京變成北魏的,她甚至連自己住哪座宮殿都選好了。
可惜當北疆武將們回來之後,一切都變了,不止哥哥的行動連續遭受打擊,就連原本被他們牽著鼻子走的和談,也成了於鐘痛罵他們的途徑,讓北魏完全成了笑柄。
她的心情著實不美。
“公主,您看,那是不是程夫人?”身後的丫鬟提醒她。
葉麗莎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看見一個女人手拿著麵具,正與身邊人說說笑笑。
她立刻快走了幾步,眯起眼睛仔細打量。
“是她,化成灰我也認得!”這話她說得咬牙切齒。
溫明蘊的嘴角含笑,看起來十分快樂,隻是這抹恬淡的笑意落在葉麗莎眼裡,隻覺得無比眨眼,讓她厭煩。
“哈,我正愁沒地方找她算賬呢,沒想到自己送上門來了!她身邊那個男人是誰?”葉麗莎冷笑道。
今日晚宴上,她幾乎全程都在惡狠狠地盯著溫明蘊看,心裡還不停地詛咒她,恨不得溫明蘊當場吐血身亡。
當時明明憋了一肚子火,可是卻不敢當場發泄出來,因為哥哥一直叮囑她,不許惹事,她也不敢當著後宮那麼多人的麵耍性子,免得被人算計。
不過現在可不是大燁朝的皇宮,她想怎麼發泄,就怎麼發泄。
“那男人戴著麵具,看不清楚,但是能與程夫人走得如此近,應該就是那程家大爺。”丫鬟回答。
葉麗莎不以為意地撇嘴:“就她那病秧子夫君,不足為懼。”
她衝著身旁的侍衛招招手,低聲吩咐道:“這次出來,你帶了多少人?”
“二十人。”
“夠了,他們身邊才四個侍衛,程亭鈺又是個一隻腳踏進棺材裡的半死人。對付他們,綽綽有餘。”葉麗莎的眼珠子咕嚕嚕轉了轉,就生出一條毒計,並且一一安排好。
“大燁朝的女子最講究名節,夫君就是自己的天,若是她既丟了名節,又被人搶了夫君,想必一定很痛苦吧!”
葉麗莎邊說邊笑,臉上的表情相當惡毒,都讓人打顫。
她身後的丫鬟一聽此話,頓時大驚,忍不住規勸道:“公主殿下,王子一直叮囑,今日是大燁朝皇帝的壽辰,切不可生事,否則很難收場,您——”
丫鬟的話還沒說完,就見葉麗莎抬手就給了她一巴掌,當場打得她頭昏腦漲,耳朵嗡嗡作響。
“我做事還要你教嗎?自從進了大燁之後,我對你太好了吧,竟然敢拿著哥哥的話來壓我,你算什麼東西!”
葉麗莎被溫明蘊害得蟲子落了滿臉,還差點毀了容,恨之入骨。
偏偏她還無法報仇,恨意便越累積越深厚,幾乎都成了執念。
哥哥阻攔,她沒法反抗,但是如今一個小丫鬟也敢說話,頓時就把之前惱羞成怒的情緒全都勾了上來,當場發泄出來。
*
程亭鈺二人從河邊走回街上,今日沒有宵禁,一般玩得比較晚,到現在人還比較多。
“去秦將軍府?”程亭鈺問。
溫明蘊看了看四周,似乎還有些依依不舍。
“我們去接程晏,不如給他挑個禮物吧?要是讓他覺得厚此薄彼就不好了。”她善意地建議。
“好,挑什麼禮物,前麵那排就有店鋪,我們進去看看?”程亭鈺指了指。
店鋪裡自然比小攤子賣的東西貴重。
溫明蘊立刻搖頭,直接走向賣糖葫蘆的地方:“這麼大晚上的,進店鋪也沒什麼好東西買,就湊個意趣,禮輕情意重嘛。”
正往這邊走過來的葉麗莎,看著他倆在買糖葫蘆,臉上不屑的表情更甚。
“哈,我就知道溫明蘊不是個簡單的女人,像他們這種高門大戶的夫妻,相敬如賓反而感情疏遠,若是來一些尋常夫妻的平淡與溫馨,反而更有趣味。看那個程亭鈺被她勾得不可自拔!”
實際上這完全是汙蔑,因為那對夫妻全戴著麵具,她連人家臉上表情都看不見,卻能胡亂潑臟水,不過是看溫明蘊不順眼罷了。
“啊,來人啊,有人偷東西!”忽然一聲尖叫在街上響起,打破了一排和諧的場景。
原本比較多的人群擁擠了起來,程亭鈺第一反應就是轉身,要將溫明蘊攬進懷裡。
隻是他隻摸到了她的衣袖,就忽然有幾個人強勢衝過來,直接將他倆衝散。
程亭鈺眉頭一皺,頓時覺得情況不妙。
哪怕人群慌亂,也不可能將他倆衝散,畢竟他的反應很快,可每當他推開擋路的人,就有新的人加入進來擁擠。
他和溫明蘊隻能隔著人群遙遙相望,完全像是被拆散的牛郎織女,反而衝撞的人源源不斷,這種怪異的場景,分明就是衝著他們二人來的。
程亭鈺瞬間皺起眉頭,腦海裡閃過好幾個念頭。
這是有人懷疑他的身份,所以來的試探嗎?
眼睜睜看著妻子被人群衝散,跟著的侍衛距離更遠,這種時候病弱的程家大爺,根本不可能有彆的反應,隻會無能地看著。
而若是渾身隱秘的程亭鈺,自然不會如此。
他的腦子轉得很快,打了個手勢,讓影衛跟著溫明蘊,自己則按兵不動。
“娘子,我終於找到你了!我好想你啊!”這時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穿著一身屠夫的衣衫,直奔溫明蘊而去。
那男人雙手張開,似乎想直接緊緊抱住溫明蘊。
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但凡他將溫明蘊抱在懷裡,恐怕就要成為望京城恥笑的存在了。
溫明蘊自然也看見了,當她和那個屠夫對視的時候,滿臉橫肉都興奮得抖了抖,甚至還咽了咽口水。
她都聞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兒,顯然是沾了豬血。
若是被這種人當庭抱住,隻怕她跳進黃河都洗不乾淨了。
趁著四周都是人,她做什麼小動作都不會被人發現,正好打掩護。
為此她直接抬起腿,調整好角度,對著屠夫狠狠地踩了一腳,並且膝蓋往前用力一撞。
程亭鈺看到屠夫衝著溫明蘊而去,頓時腦子嗡嗡作響,當場顧不得其他,抬腳就要飛過去救人。
沒想到那男人還沒湊近,就忽然摔倒了,還伴隨著淒厲的哀嚎聲,堪比正在被殺的豬,很快被人群淹沒。
程亭鈺眨眨眼,完全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兒。
中間隔著人太多,他實在沒看清楚那屠夫怎麼會摔倒。還不等這次人潮消停下來,就感覺有個人撞到了他,還驚呼了一聲。
“哎呀。”
這明顯是一道女聲。
他低頭,就見一位異族女子正對著他,雙手抵住他的胸口,柳眉倒豎。
“喂,你個膽大包天的刁民,離我遠一點,彆想占我便宜!”葉麗莎的聲音不同於以往謾罵的惡毒,反而帶著一股傲嬌的意味。
隻是後麵擠得人太多了,她最終還是往前踉蹌了一步,眼看就要跌進他的懷裡,男人直接屈起手臂擋在胸口。
她隻能靠在他的手臂上,並沒有入懷。
葉麗莎撇嘴,心想著這病秧子反應倒是挺快的。
不過估計是沒碰過幾個女人,這會兒正驚慌失措,所以才做出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模樣。
她再站直身體的時候,不小心將臉上的麵紗戴了下來,恰好還抬起頭,一雙大眼睛羞惱地瞪著他。
“你還敢推我?知道我是誰嗎?”
說話的時候,她輕蹙著眉頭,微微撅起紅唇,乍聽是在抱怨,但其實帶著十足的綿軟,明明就是在撒嬌。
此刻他低頭,而她微微揚起頭,恰好能讓他看見自己如水的眼眸,嫣紅的唇。
這個角度和表情絕對豔光四射,都是她練過上千次的,而且還屢試不爽。
之前她在北魏時就是如此,為了戲耍那些男人,故意擺出這種動作,十有八-九都會中招。
“為什麼不說話?是不是見不得人啊!”葉麗莎繼續發揮著,不由分說地扯下他的麵具。
待看清楚程亭鈺的臉時,她微微一怔。
身為北魏公主,她自然看過無數英俊的男人,但是程亭鈺的樣貌,連五公主都讚歎,更何況是葉麗莎。
她原本不喜歡大燁朝的男人,都是一群文弱書生,說話咬文嚼字像是蚊子飛,但是此刻看著程亭鈺,她卻覺得,原來不是不喜歡,而是沒看到特彆好看的。
護城守衛趕到,人群逐漸散開。
葉麗莎不好再裝,隻能站直身體,還沒能開口說話,手裡的麵具就被男人粗暴地搶走了。
“喂,你做什麼呀?”她不滿地看著他,揉了揉自己的手。
男人卻不看她一眼,抽出一塊白帕擦拭著麵具。
“你弄臟了我的麵具,不要你賠了,下次彆讓我看見你。”說完他轉身就走,快步跑去查看溫明蘊的情況。
“你回來,把話說清楚!”
葉麗莎大聲喊叫著,可是男人卻頭也不回。
人群稍微鬆散之後,溫明蘊就後退了幾步,遠離屠夫倒下去的位置。
等大家全部散開,才發現地上躺著一個人,此刻滿臉痛苦。
“不要——嗚嗚嗚——”這個殺豬不眨眼的屠夫,當場哇哇大哭,鼻子一把眼淚一把,好不狼狽。
他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隻能發出一兩聲哭嚎,整個人都在發抖,也不知道傷到哪裡了。
程亭鈺冷漠地看了那個男人一眼,直接亮出身份,讓護城衛將人抬走。
“人太多了,被擠到地上,這麼多踩下去,不死也要脫層皮。送他去醫館吧。”
“慢著,我方才聽這個人說,他是來找娘子了。讓他娘子一起去醫館吧!”這時候又跳出一個頭發半百的老婆子,狀似熱心地道。
“他娘子是誰啊?趕緊一起走。”護城衛並不清楚這之間的糾葛,語氣急切地道。
畢竟這屠夫看起來傷得太嚴重了,嘴角都開始往外滲血了。
要是平時護城衛才不管這些人死活呢,可是今日是皇上壽辰,這燈會也是為了祝壽才辦的,若是當街死人,絕對的不吉利。
彆說他了,今晚當值的護城衛一個都跑不掉,說不定都要丟命的。
婆子聽聞此言,麵上一喜,眼珠子骨碌碌轉著,往溫明蘊身上打量。
她張嘴卻沒能出聲,就覺得後頸一陣劇痛,似乎有什麼東西紮了進來,當場眼睛一閉就暈了過去。
“哎,你怎麼還暈了!到底是誰,你說啊!”護城衛立刻去掐她人中,可是根本沒有蘇醒的跡象,頓時罵道:“這老太婆,儘添亂,一起送去醫館吧!”
很快兩個人就被抬走了,其他人見熱鬨沒了,又發生了踩踏傷人事件,頓時不敢多留,一半的人選擇回家。
“我們也走吧,再晚的話,秦將軍府的人就要睡了。”程亭鈺仔細打量她,見溫明蘊麵色如常,並沒有受到驚嚇,才輕舒了一口氣。